「祥子、虎妞…漸漸在我心中活起來」| 何大齊：我畫《駱駝祥子》
近期我們出版了民俗學家何大齊老師插畫、註釋的老舍先生經典著作《駱駝祥子》。
上一次推送中，我們着重誇了誇這本書在選取版本、增添註釋上面的心思（想看的請戳這裏：這本新的《駱駝祥子》爲什麼值得看？），沒想到好多讀者的關注點在卻是「顏值」：
（僅舉一例( • ̀ω•́ )）
「專門為裏面的畫買了！裝幀很讚，素素雅雅白白淨淨，和祥子的故事形成強烈反差」
其實主頁君也覺得這一本拿在手裏秀氣可愛的很~
《駱駝祥子》
何大齊插圖·註釋本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
2017年1月新書
老舍先生長女舒濟女士專門爲這本好看的小書寫了序言，特意強調了插畫版的《駱駝祥子》不多，因此這本格外有意義。
下面我們節錄一段序言中的文字~
《駱駝祥子》序
（節選）
舒濟
在《駱駝祥子》的各種版本中，有插圖的版本並不多。「文革」後的插圖版曾經有四種：丁聰先生的漫畫式插圖版，高榮生先生的木刻插圖版，顧炳鑫先生的彩繪插圖版，以及我從孫之俊先生創作的《駱駝祥子畫傳》中選出109幅作為插圖的版本。這些插圖風格各異，深受讀者喜愛，已成經典。
如今何大齊先生不顧年事已高，認真反復閱讀原著，運用中國畫的傳統技法再一次通過插圖的形式表現了原著的精神。他的人物造型生動，環境準確，細節描繪得當，畫面富有那個時代的氣息，是一套難得的好作品。
何大齊老師是著名的書畫家、民俗學家，他是地道的北京人，也醉心於北京的風俗人情。《駱駝祥子》不是他第一本以北京風俗入畫的作品，他此前出版的《老北京民俗風情畫》和《燕京往事》都爲我們留下了難忘的京味記憶。
何大齊
畫家、書法家。1940 年生於北京，1964 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院（現首都師範大學）中文系，曾著有《何大齊熒屏速寫作品選》、《老北京民俗風情畫》、《燕京往事》等著作二十餘部。
何老師作品
選自《燕京往事》
賣青菜的
賣糖炒栗子的
拉洋片的
➤ 吊了大家半天胃口，今天就快讓我們來看看書畫家、民俗學家何大齊老師，是怎樣給這本書畫插畫的吧！
我畫《駱駝祥子》
何大齊
給老舍先生的小說《駱駝祥子》畫插圖難度不小，因為祥子的文學形象已深入人心。再加上影視、話劇的藝術形象也為大家所熟知，另外一些畫家也為其畫過插圖。先入為主啊，再畫就難了。
給文學作品畫插圖，要尊重原文的描述，又不能做簡單的圖解。把文字描寫轉化為視覺形象，需要在自己對原文理解的基礎上加以想像並進行再創造。如果把文字描寫比喻成歌詞，那麼畫插圖就像譜曲，使其插上旋律的翅膀飛得更高更遠。
祥子、虎妞、劉四爺、小福子……一個個人物在我心裏活起來
動手畫之前要熟讀小說，把握故事情節以及主人公的性格發展脈絡。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關鍵。刻畫人物要以形寫神，從形似到神似，就是所謂的形神兼備。在小說中有段對祥子的外貌描寫：頭不很大，圓眼，肉鼻子，兩條眉很短很粗，臉紅撲撲的……。另外，對虎妞、劉四爺、小福子也都有很精彩的外貌描寫。這是我創作人物形象的原始依據。
一號人物祥子，一個十八歲的農民，失去了父母和幾畝薄田，孤身到北京謀生。他質樸、健壯、憨厚、老實、勤勞。他憧憬着通過拉車創造美好的未來。但是殘酷的現實給他一次又一次的無情打擊，直到他對自己的前途失去了信心，逐步滑向了墮落的深淵，最後像一條偷吃了東西的狗似的溜出了西直門……。祥子是悲劇人物，這是小說故事情節的主線。
頭不很大，圓眼，肉鼻子，兩條眉很短很粗，臉紅撲撲的
祥子、虎妞、劉四爺、小福子的形象在故事情節的發展中漸漸在我心中活起來。為了充實人物形象，我到生活中去尋找大致符合小說人物形象的人，仔細觀察分析其特點。情況方便的時候我就用手機拍下來，回家後反復觀察琢磨，把醞釀好的形象畫在草圖上，再多方徵求意見，在幾位主要人物形象確定下來之後，再開始畫插圖。
人像草稿
草稿
右側作者文字爲「虎妞勾引祥子」
在畫插圖前我先讀原文，把故事情節的關鍵節點找出來，拉出一個清單，標出情節的內容和原作中的頁數以備查找，這樣就確定下二十四幅插圖。
喚醒塵封的記憶，接近歷史的真實
《駱駝祥子》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北京。你必須穿越到八十多年前的老北京，要瞭解那個時代生活的大環境，以及與老百姓衣食住行相關的各種器物和一些細節。
我生於北京，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對這片熱土應該說是很熟悉的。根據情節的需要，插圖涉及到老北京的西四牌樓、南池子、缸瓦市、西直門外和磨石口等地，這些地方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還有洋車、煤油燈，室內陳設，日常使用的小物件，現在已經大多數從生活中消失了。
幾十年過去了，記憶已經模糊，我通過翻閱老照片喚醒塵封的記憶，使插圖儘量接近歷史的真實。
室內的擺設，都在插畫中得到了細緻的體現
畫面的構圖直接影響故事情節的表達和人物形象的刻畫。我依靠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在北京多年的閱歷，來思考構圖問題。
例如：虎妞到曹宅找祥子，在公園紅牆外對祥子說：「我有啦！」這一情節中，虎妞和祥子的表情和動作，要反映兩人複雜的內心世界，和人物的性格。
我畫的構圖是：祥子蹲在路邊，眼睛看着地面，右手捂嘴，表現出厭惡虎妞，欲哭無淚的尷尬的處境和悲憤的心態。虎妞則使盡了心計，不惜編造謊言，訛詐祥子以達到控制祥子的目的。她一手攏着嘴，彎着腰，湊近祥子，一手拉祥子的胳膊，一邊編瞎話，一邊乜斜着眼察顏觀色，一副耍心眼、施詭計的市儈嘴臉。
選取構圖視角，爲表現內容服務
另外還要根據情節在構圖上採用遠景、中景、近景三種樣式，就像電影鏡頭拉近推遠。總之構圖形式應豐富多樣、虛實相生，形式的變化要為表現內容服務。
例如：祥子在西直門外被兵捉去，後來他拉了三匹駱駝從妙峰山經磨石口逃回北京。為了表現跑回來的艱辛，我選擇了山高路險的磨石口隘口為背景，設計成遠景俯視的構圖。
在設計祥子買大號悶葫蘆罐存錢這一情節時，我採用近景構圖，這樣可以具體刻畫他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來表現祥子的心態和性格。
魯迅先生曾指出：「書籍的插圖，原意是在裝飾書籍，增加讀者的興趣，但那力量，能補助文學之所不及。」我通過畫插圖進一步理解了插圖藝術的價值及其特點。
乙未年寒露時節於京華
何大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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