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基：身逢大時代，我的幸與不幸｜新書《有緣有幸同斯世》

前些天我們拿到了一本令人驚喜的新書。一般來說，一本書出來的效果在看到設計稿時能想象到八九成，但這本書最終呈現出的物質感及其帶來的溫度、氛圍和華彩，卻是看設計稿時完全沒有想到的。就連作者的太太都說，這是作者幾十本書中最精美的一種。

這本新書就是金耀基先生的《有緣有幸同斯世》。

這本書由香港設計師陳曦成先生設計。封面用墨綠色花紋紙，書名與副題均以燙啞金處理，左邊放置的人名則用銀色印刷。

圖片來源：陳曦製本

金耀基先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學者，有《從傳統到現代》、《中國社會與文化》等多種論著，被學者評價為「探究中國現代化問題的先行者，在漢語學術史上佔有重要位置」；他也是一位資深的教育家，曾擔任新亞書院院長和中文大學校長，出版過《大學的理念》。除此以外，他還是一位寫散文的好手，《劍橋語絲》、《海德堡語絲》等作品流傳甚廣，受到不少讀者喜愛。

金耀基（1935–），浙江天台人，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榮休講座教授，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主要研究興趣為中國現代化及傳統在社會、文化轉變中的角色

《有緣有幸同斯世》也是金先生的散文作品，收錄了他近三十年來的人物書寫。雖然是憶及故人之書，但卻沒有過於哀傷，封面上的那些人物名字，都有一種璀燦、永恒的感覺。

金先生說他「與同生這個大時代的人有一大因緣」，「他們每一個都曾為這個世界增添光輝與溫情，他們更都使我的生命意義變得充盈、豐實，我之能與他們『同生斯世』不只『有緣』，更屬『有幸』，真的是『有緣有幸同斯世』」。透過這些文字，我們不僅可以瞭解金先生書寫的人物，也能夠從側面認識現代思想和學術的發展。

有緣有幸同斯世

金耀基憶往集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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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曾說自己所處的時代「恰是中國歷史，甚或人類歷史上一個發生巨變的大時代」，書出版後，我們問他生活在這個多變的時代是幸還是不幸，他從時代變遷和個人經歷出發，和我們細數了自己八十七年人生之中的「幸」與「不幸」：

八十七年前我來到這個世界，這不是我的選擇。但我與同生這個大時代的人有一大因緣。誠然，過去八十多年中，正是中國歷史，甚或人類歷史上一個發生巨變的大時代。在根本的意義上，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持續經歷了不同階段、不同程度上的「現代化」洗禮。就中國言，三千年的農業文明已轉向以科學、科技為基本動能的工業文明。今天我們衣、食、住、行的生活方式與150年清末之前的傳統中國已有「換了人間」的變化；就世界言，因交通、資訊科技之發展，天涯若比鄰，五洲百國猶如同處地球之村；全球化賦予世人「天下一家」新的意境，在「一體多元」的格局下，更見中國文化外，各個國族文化之繽紛富美、悅目賞心，漢唐之世，絕沒有如此景觀。

我居香港逾半個世紀，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三十四年，香港是一國際大都會，大學更是最顯世界精神之學術機構。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進入世界，世界亦進入中國，一個新的開放型的國際秩序，宛然成形。在中大期間，兩岸三地，以及多國學人，或成為大學同事，或來校短期講學研究，而我自己，回想起來，曾先後在英國、美國與德國或訪問研究，或客座講學，至於短期應邀演講、開會、發表論文，記憶所及，兩岸之外，去了美國、德國、芬蘭、西班牙、日本、韓國、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澳洲，有的國家，一去再去。這些學術活動，實也給了我免費旅行、觀光甚或考察文化、風俗的機會，這當然是古代讀書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所無法想像的。我是真正感受、體驗到多恩（J. Donne）所說「吾涉身於人類之中」。

你問我生活在這個發生巨變的大時代是幸？還是不幸？我本可答「幸」，但一想到目前面臨的世紀性新冠大疫災，特別是香港的第五波衝擊，同時，又遇到俄國入侵烏克蘭的戰爭，不能不有「今世何世」之嘆，又怎可以一個「幸」字了得？

說起來，在我八十七歲的人生中，真還有許多「不幸」的日子。我出生二歲時，抗日戰爭爆發，我小小年紀也經歷了六年的日軍侵華造成的苦難。抗日勝利後不久，國家又陷入國共內戰之悲局，我的少年時代也可說活在戰火的陰影之下。14歲隨父母避難渡海去了台灣，這又算是幸與不幸呢？當然，此後在台灣，雖非「歲月靜好」，但從中學、到大學、到研究所，我的青年時代畢竟與苦難漸行漸遠。1964年我公費留美一年，回台後，執教政大，兼做台灣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在此後一年多時間中，我撰寫了《從傳統到現代》一書的文稿，1966年正式成書出版，一時洛陽紙貴，引領時代風氣，清華大學歷史系傅大為教授在1990年曾發表一篇論文，題為〈由台灣思想史中的一個歷史轉折看發言權的取代與轉型：從殷海光《中國文化的展望》過渡到金耀基《從傳統到現代》〉。傅大為教授，我並不認識，他此文多少反映了我此書在台灣當年學術文化界產生的影響。寫到這裡，我不由記起2020年10月12日，香港科技大學校長史維給我的短信，他說：「我多年前年輕時在台即解讀過您的書及論述，在那個時代，您是真正的intellectual leader⋯⋯」坦白說，我十分欽佩史維校長的謙虛之德，但我更認識了一位年輕的理工大學生史維一早就關注學術文化的大問題了。

我真想說的是《從傳統到現代》1966出版之年，就是中國大陸爆發「文化大革命」的一年。文革十年浩劫無疑是中國近代史，乃至整個中國史上最大的災難。身逢文革之世，當是人生的大不幸，而我在文革十年期間，先後在台灣、美國與香港，我不能不說在台灣與香港的中國人（包括我）都免於文革之禍，實是大幸。但身為中國人，血濃於水，對於十年文革浩劫，又怎能說沒有絲毫傷痛？！又豈能完全不感到人生之不幸？

圖片來源：陳曦製本

內容簡介

憶念「同生斯世」的有緣之人 

著墨學術文壇璀燦的人物群像 

本書收錄金耀基教授近三十年來的人物書寫，除父親之外，還包括他的老師，王雲五、浦薛鳳、鄒文海；錢穆、徐復觀、費孝通等前輩人物，以及高錕、傅高義、余英時等與他同世代的朋輩友人。這些文章大都是追思之作，有的則是在他們生前因不同機緣，為他們書寫；藉由人物的事跡，回顧大學教育與學術思想的重要發展時刻。「他們每一個都曾為這個世界增添光輝與溫情，他們更都使我的生命意義變得充盈、豐實，我之能與他們『同生斯世』不只『有緣』，更屬『有幸』，真的是『有緣有幸同斯世』」。透過作者感性的筆觸，追憶與故人交往的舊事，感受到其對人世間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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