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经纬学术 | 王理行:著作是著出来的 ——读申丹的《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

著作是著出来的

——读申丹的《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

王理行

《文汇读书周报》1998年11月28日2版

近些年来，随着国人思想上的进一步开放，已有越来越多的外国文学理论引介过来。国内面世的这方面的图书中,署名后有写着“译”、“编译”、“编著”和“著”的。凭笔者在这方面有限的阅读经验所得的印象，这类图书中，译绝对多于“著”：“译”自然是翻译；“编译”是有选择的翻译；“编著”也是选编翻译居多，少有著的成分，实质上与“编译”区别不大；即使是“著”，基本上仍是译介洋人的东西，真正属于“著”者个人的理论、观点甚或心得的，则少得可怜。这些“编译”、“编著”、“著”的图书是否存在版权问题甚或存在剽窃之嫌，自然不是本文讨论的问题。客观地说，它们对拓宽中国文学理论界、创作界的视野，活跃学术与批评的空气，是有很大的促进、借鉴与启发作用的。不过，既然是“著”，哪怕是针对前人、洋人创立的理论学说的研究专著，总得有著者个人的学说、理论、思想，起码也得有著者个人的观点、心得贯穿全书。近读北京大学申丹教授长达380页的新著《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一股欣喜之情油然而生，因为这是一本近年少见的出自国人之手的研究当代西方小说批评理论的名副其实的著作。

叙述学（也称叙事学）与小说文体学在当代西方小说批评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均采用语言学模式来研究文学作品，均属生命力较强的边缘学科。它们的研究成果深化了对小说的结构形态、运作规律、表达方式及审美的认识。申丹在研究小说的过程中，发现文体学仅关注作者的文字选择而忽略小说的结构规律、叙述机制或叙述技巧等问题，而后者正是叙述学的研究对象。叙述学与文体学有互为对照、互为补充的辩证关系。这一发现成为写作《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的起因。该书分上、中、下三篇，上篇和中篇分别对叙述学和文体学的一些主要理论进行了深入的有独到见解的评析，力图澄清一些主要来自西方理论界的概念上和分类上迄今混乱不清的问题，并通过大量实例分析来修正、补充有关理论和分析模式；下篇探讨了叙述学的“话语”与文体学的“文体”之间的辩证关系，并从不同角度对两者之间的重合面作了专题研究。

《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是一部富有新意的学术力作。它在国内外开创性地把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的研究相结合，并探讨了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既分析了两者在学术思想背景、基本立场上的共同点和研究对象上的重合面，又研究了两者之间的本质性差异。作者对其研究对象体现出古今中外纵横交错的广阔视野。这部专著所引用的外文原版著作达130多种，同时也引用了国内学者的相关著述。有如此丰富翔实的材料为研究基础，此书自然截然不同于那种以一本原版书为蓝本而编译出来的“专著”。全书字里行间透现出作者厚实的学术素养、理性的思辩能力、博采众长的治学态度及冷静而富有个性的批评眼光。作者不止于介绍西方学者的学说、理论与观点，始终以清醒、冷静而理性的目光看待自己的研究对象，既充分肯定其作用与长处，又不因感情用事或出于别的考虑而有意无意地抬高、夸大自己的研究对象的地位和重要性，而是随时指出西方学者理论中的混乱不清、遗漏不全和偏误局限之处，同时也分析了一些因国内学者对西方理论的误解而产生的混乱，并尽力予以澄清、修正和填补充实，以求深、求实、创新的精神，与西方学者的论点在较深层次上展开了交锋与对话。这样一本随处可见作者的独立思考和具有原创性见解的著作，显然不同于那种几近全盘译介西方理论的“著作”。它重点突出，详略有度。作者不求全面系统，不急于建立自己的“××学”，对于一些国内外理论批评界迄今忽略的问题，投以了较重的笔墨，而对于已引起国内外关注的问题则从简或从略，以避免重复。

笔者不才，对于某些学术专著望而生畏，因为其文字艰涩， 术语成堆，写作套路堪称学术八股文，让人即使耐着性子看也不易看懂其中的奥妙。在一个周末拿起《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这本纯理论研究专著时,本想大致翻翻就作罢了，不料竟看得兴味盎然，看了一整天仍觉不过瘾。该书的语言畅达易懂，让人读起来感到气很顺；书中探讨的一些问题碰巧曾时时萦绕笔者的心头；顺着作者的笔头去发现西方学者的种种谬误不当之处，既有趣又有益。碰到这样的专著，自然就不忍释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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