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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经纬专辑 | 刘俊:《过眼录》随笔系列十五

刘俊 跨界经纬 2022-12-18

*文章由作者授权发表,感谢南京大学文学院刘俊教授对“跨界经纬”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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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眼录》随笔系列十五


导师邹恬

刘 俊

严格说起来,邹恬老师只是我的副导师。我念硕士和博士阶段,导师叶子铭教授是学校研究生院的副院长,又在国务院学科评议组中文学科任召集人,社会工作很多,非常忙。专业学习上,我和邹老师联系更多。


邹老师是上海人,听系里前辈说,他家境富裕,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来南大读书时,就有自行车——那个年代自行车是稀罕物儿,能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一闪而过,可以想见邹老师那时有多潇洒。



邹老师长相帅气,戴着一副白框眼镜,冬天围巾绕脖前后一搭,很有五四青年的味道。我到南大时他已五十多岁了,依然风度极佳,不时可以看到他骑着一个把手飞翘的自行车,在校园里悠然行进,遇到学生或熟人,常常单脚点地,略谈数语,又蹬车而去。


邹老师为人随和,但在学业上对学生要求严格,他常讲学现代文学,必须回到“历史现场”,一定要翻看当时的报刊,如此才能对现代文学有真正的认识。那时我们几个同学,按照邹老师的要求,天天泡在“老馆”看旧报纸旧杂志,《新青年》《小说月报》《现代》就是那时一路翻过去的。



邹老师学问很好,却很少著述,但他只要出手,写出来的东西,都在学界受到好评。他参与《鲁迅全集》的校注工作得到鲁迅研究界的高度肯定;教研室集体项目《中国现代小说史》由他撰写的部分,赵瑞蕻教授认为“写得最好”!从他给研究生上课中,我们也能感受到他学识的渊博、见解的深刻和对现代文学的“烂熟”。


虽然邹老师学问好、见识深、教学有方、育人无数,但他“述”而“不著”却很吃亏,一直到退休前,他都是副教授,最后以“提退”(升为教授同时退休)的方式离开他热爱的工作岗位。邹老师长期担任现代文学教研室主任,是我们专业的“大管家”,他退休时我已留校,他退休,我们专业还真不太适应。


转眼间,邹老师去世已经二十五年了。我这个老学生最忘不了的,就是他骑在车上单脚点地的样子。潇洒极了!

 原刊香港《大公报》2020年8月25日


林曼叔

刘 俊

已经记不得是在一个什么场合认识林曼叔的了——显然认识他时没有留下特别深的印象。但自从认识他后,他主编的香港《文学评论》(不是内地大名鼎鼎的《文学评论》)便源源不断地寄送过来,再后来一套他主编的“香港文学研究丛书”也陆续寄达——这样川流不息地寄刊物寄资料,对林曼叔想印象不深都不可能了。



联系渐多,对林曼叔的了解也逐步深入。原来他不但是《文学评论》总编辑,还是香港的鲁迅研究专家;他不但主撰了境外第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史稿》,而且还写香港文学评论参编《香港文学大系》甚至写小说,……,从文学出版到文学研究,从文学创作到文学史撰写,林曼叔确乎是一个文学多面手。


然而这个“多面手”在香港却又是个“独行侠”。他以一己之力编《文学评论》,并在学术道路上踽踽独行。除了撰写中国当代文学史,他的《鲁迅论稿》和《香港鲁迅研究史》视角独特,论述精当,厚厚一大册《香港鲁迅研究资料汇编》剔抉扒梳,史料珍贵,这些都体现了鲁迅研究“香港视野”无可取代的价值,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在香港似乎并不受学界重视,倒是一些内地学者对他的这些成果给予了肯定:古远清说《中国当代文学史稿》“给后人编大陆当代文学史,提供了参照系”;陈漱渝说他的《鲁迅论稿》是在“啃硬骨头”;凌逾则说《鲁迅论稿》和《香港鲁迅研究史》拓展了“香港与鲁迅”的世界。内地学者的评说,想来给在香港埋头研究学术的林曼叔不少安慰吧。



“独行侠”林曼叔在香港是寂寞的。相识后我在内地香港又数次和他相遇,看他总有点落落寡欢的样子。好在林曼叔十分坚毅,不屈不挠,坚持做自己的事,一编就是十年的《文学评论》以及五卷本《林曼叔文集》就是明证。对于香港文学,他一肚子的掌故,可惜这些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发表,他就突然离去了——迄今已年余矣。我在想,如果《林曼叔文集》还有一卷是专门谈香港文学历史的,那该多好!

原刊香港《大公报》2020年8月4日


人力车夫中的“高人”

刘 俊

  二十世纪中国新文学中,写人力车夫的作品还真不少,有名的,诗有胡适沈尹默的《人力车夫》、徐志摩的《谁知道》和闻一多的《天安门》,小说有鲁迅的《一件小事》和郁达夫的《薄奠》,当然最有名的民国人力车夫是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


人力车夫靠出卖体力为生,奔波红尘,愁惨度日,是真正的底层民众,但他们中间,也藏龙卧虎,不乏“高人”。著名画家李苦禅早年没有出道的时候,就曾经做过人力车夫。那时他正在北京跟齐白石学画,家境贫寒,生计所迫,只好拉“洋车”谋生。不料一次被老师撞见,结果齐白石在照顾了他的这趟“生意”后,让他从此退掉“洋车”住到自己家,安心学画。那些坐过李苦禅车子的人,大概不会想到给他们拉车的,竟是个未来的艺术大师。

人力车夫中像李苦禅这样的“高人”显然不止一个两个。齐如山有次听梅兰芳的戏后,坐人力车回家,在路上他琢磨着如何打破成规,帮梅老板另创新腔,哼唱之间,给他拉车的人力车夫开了口:“先生,你走了板啦”!这让齐如山大吃一惊,谈问下来,方知这位人力车夫原是个票友,为了学戏,把家当都赔光了,无奈之下只好拉人力车谋食。齐如山听后颇为感慨,下车时付大洋一元作车资,算是对这个落魄票友专业水准的敬佩和谋生不易的安慰。


当年人力车夫中来头最大的“高人”要数晏森——大清朝的克勤郡王。满清覆灭,“旧王孙”失去了“铁杆庄稼”,不得已只好“下海”拉起了“洋车”。说起来他拉的是名副其实的“洋车”,因为坐他车的基本上都是“洋人”。从现在留下来的“洋人”给他拍的照片看,这位王爷身形魁梧,相貌堂堂,上身中式白褂,下身黑裤脚紧扎。精神!体面!虽置身市井,仍笑得气派。

与这些真实的人力车夫“高人”相比,鲁迅《一件小事》中的“车夫”则是另一种“高人”——“他”以自己的道德高度,榨出了知识人“我”“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原刊香港《大公报》2020年8月18日


闻一多门下两“家”

刘 俊

闻一多长期在大学任教,学生无数,不过他最器重的弟子是两个“家”:陈梦家和臧克家。陈梦家是闻一多在第四中山大学(中央大学前身)任教时的高足,臧克家则是他在青岛大学教书时赏识的门徒。这两个学生让闻一多非常得意,两人的照片就放在他的书桌上,客人来了他就说“我左有梦家,右有克家”。


陈梦家本来是学法律的,但喜爱新诗,入学后知道外文系主任闻一多是当时声誉日隆的诗人,就去闻一多单牌楼的寓所拜访。在闻一多的影响下,陈梦家的诗写成了这样:那一晚天上有云彩没有星/你搀了我的手牵动我的心/天晓得我不敢说我爱你/为了我是那样年青……,新格律的“三美”痕迹,清晰可见。



闻一多曾自豪地说“梦家是我的发现”——臧克家又何尝不是?臧克家考青岛大学数学零分,国文却因闻一多青睐得九十八分,最终“数学吃‘鸭蛋’还被录取”。入学后臧克家原本读外文系,想转中文系却“有点胆怯”,因为“不少和我抱同样目的前去的同学”,全被中文系主任闻一多拒绝了,可是当他自报姓名表示想转中文系时,闻一多却“用高兴的声调把三个字”送入臧克家的耳中:“你来吧!”——从此,臧克家成为闻一多“门下的一名诗的学徒”。


学徒自然受师傅的影响。臧克家的诗也讲究新格律,但比起陈梦家的“小我”,更贴近社会现实。臧克家最有名的一首诗《有的人——纪念鲁迅有感》: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如果我们知道闻一多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有些人死去,尽管闹得十分排场,过了没有几天,就悄悄地随着时间一道消逝了,很快被人遗忘了。有的人死去,尽管生前受到很不公平的待遇,但时间越过的久,形象却越加光辉,他的名声却越来越伟大……鲁迅是经受得住时间考验的一位光辉伟大的人物”,臧克家这首诗的“来历”和“师承”,就很清楚了。



闻一多大概不会想到,门下两“家”,后来命运截然不同。

原刊香港《大公报》2020年8月11日


总编:凌逾

责编:夏清晨

推荐人:徐诗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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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经纬】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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