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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拾趣|希区柯克的惊魂组曲

Irene Cooper ZiWU誌屋 2022-10-08



“我们都掉在自己的陷阱里。”
——诺曼·贝茨

《惊魂记》,诺曼·贝茨


电影史上最著名的浴室谋杀案之一经由伯纳德·赫尔曼(Bernard Herrmann)的配乐刺青一般烙印在观众的神经末梢上,每当人们听到《惊魂记》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段尖锐刺耳的弦乐器鸣奏,它的知名程度可与约翰·威廉姆斯配乐的《大白鲨》并驾齐驱。


在这个与电影节擦肩而过的盛夏,无法通过大银幕身临其境的我们不妨沿着经典的脉络重温这段希区柯克影片中的“战栗乐谱”。愿贝茨酒店的旅程能为大家带来惊心动魄的“纳凉体验”,在怀旧时光中再次找回血脉喷张的悸动。


贝茨的家


赫尔曼的坚持


在观众的想象里赫尔曼的配乐与《惊魂记》无可分割,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音乐这部电影将无复存在。希区柯克原本极度不看好这部片子,在看过粗剪版后他一度想把它拆分扔给电视台。看到放映室里踌躇满志的导演,赫尔曼觉得不能让他“贱卖”这部作品,于是他对希区柯克说:“我有一些想法,你觉得用一整段弦乐配音怎么样?我之前是个小提琴手。”赫尔曼建议希区柯克回家好好过个圣诞,等到听过配乐之后再决定电影的命运。希区柯克点了点头,他对赫尔曼特别交代,“做你想做的,但我唯一的要求是浴室那场戏不要配乐,那段必须没有音乐。”


玛丽莲建议将诺曼母亲送往疯人院


幸亏希区柯克是个“善变”的导演,不然关于贝茨酒店的戏份也会是没有配乐的。据说是赫尔曼说服导演加上了配乐,不然我们也不会欣赏到电影中那经典的“疯人院语录”(诺曼与玛丽莲交谈关于将其母亲送到疯人院的话题)没有人知道关于浴室配乐的真相,有人说是希区柯克最后临时让赫尔曼加上了配乐,还有一种说法则更被电影圈所津津乐道:


浴室谋杀片段


在完成成片配乐后赫尔曼对导演说他为浴室戏份做了一支曲子,“刚刚你看过你要的效果了,现在来试试我的。”


传闻希区柯克在听完这段配乐之后立刻改了主意,“就用这个了。”


“但你之前说这段不要配乐。”


“决策失误,my boy,决策失误。”



希区柯克指导女主角珍妮特·利


赫尔曼与希区柯克在那段时期一直保持着同调共情。希区柯克来自昨日的“希斯克利夫”深邃需要赫尔曼的打破陈规与横冲直撞,正如赫尔曼的尖锐曲风恰好回应希区柯克的“硬核”autuer(导演风格)与主观蒙太奇。与当时“高潮情节必须搭配大热流行歌曲”这一传统不同,赫尔曼认为音乐应该为剧情的后续发展定下基调,这也呼应了希区柯克在1930年代的理论——音乐应为故事定调并揭示电影主旨。


希区柯克(左)与赫尔曼(右)


以乐为刃


如果不是赫尔曼的坚持,那段浴室谋杀恐怕不会如此深入人心。当有人问到那段配乐的意义时,赫尔曼用了一个词形容“terror”(惊恐)。与安妮·拉德克利夫(Ann Radcliffe)等18世纪带着“崇高精神”的哥特文学一样,浴室谋杀片段也绝非肤浅的灾难式惊悚,而是悲惨日常生活中暗藏的未知恐惧。在这种“惊恐”下,安全之地无处可寻。赫尔曼没有选择“horror”(恐惧)这个词作为这段的主题是因为相较于“terror”,“horror”所表达的状态更为短暂,情感属于现在进行时,失去了“terror”所包含的绵长持久的黑暗压抑。


电影经典一幕


尖锐的滑音代替未知全貌的刺刀将音画完美融为一体,希区柯克的绝望蒙太奇以乐为刃挑战着观众的神经。即使谋杀结束赫尔曼也没有让我们放松警惕,在短暂的诡异安静后,滑音又重新爆发,融化在混合着尖叫、鸟叫的合音里。尽管观众未曾看到血腥的全貌,但音乐与蒙太奇帮他们补齐了想象。


浴室谋杀片段


《惊魂记》从荧幕里渗透到了观众的生活,这种无法消抹的惊悚成为上世纪60年代文化狂欢的表现形式之一。在这部电影之前,人们从来没有意识到关于男权社会下男性凝视的恐惧。贝茨旅馆墙上的窥视孔直接将这种被忽视的威胁放大到每个人眼前,据说很多女性观众在看完电影后很长时间都不敢关着门洗澡。希区柯克并没有意识到《惊魂记》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探究,他无心插柳地用一个“低俗”的类型完成了一次对“高雅文化”的变体。他利用惊悚元素引导观众的能力变得驾轻就熟,赫尔曼的音乐更是让作品升华至艺术范畴,在感官维度上超越了爱伦·坡和斯蒂芬·金以文字书写的恐惧。


诺曼的窥视孔


惊魂序曲


赫尔曼的配乐启发了后继者,尤其是惊悚悬疑类型电影在营造气氛时加入各种诡谲的组合形式,蒂姆·波顿《理发师陶德》的开幕曲便是对赫尔曼的最好致敬。《惊魂记》电影开场所渲染的同时代忧郁若是没有音乐作为导入估计很难引发观众的悲观主义联想,影片中“过时的”哥特元素在赫尔曼流浪的固定音型中找到了它的归属。这是一个发生在60年代美国的“蓝胡子”故事,褪去童话的糖衣展露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以浓稠黑暗作为背景的残酷戏剧。


玛丽莲在黑暗中驾驶


与希区柯克其他作品一样,《惊魂记》的配乐从一开始就与画面格格不入。以美国平面设计师索尔·巴斯(Saul Bass)制作的现代风格标题序列作为开端,这荒凉的、锯齿般刺耳的音乐暗示观众“必有恶人来”(something wicked this way comes)。宛若巴尔托克与斯特拉文斯基的风格有效将观众们都“拴”在了座位上,并在他们的爆米花桶里塞满了噩梦般的未知想象。这复杂又极具主观性的音乐揭露了美国生活中饱含攻击性的焦虑日常,情绪暗涌于乐曲,创造出一种介于模糊不清和谐音律与棱角分明夸张音符的旋律习语——时而杂乱无章,时而抑扬顿挫,听者在旋律的呼吸间奏里不由自主加深对于原始暴力的期待值。无论观众是否意识到了潜藏于音乐里的悲剧隐喻,但夹杂其中的不安却如影随形。


电影开头标题序列


“电影就是音乐”,希区柯克总是将电影直接看作是“音乐剧”。讽刺的是观众在此变成了他可以驾驭的乐器之一,他们对于电影中恐怖情节的反应共同构成了这部电影所造就的惊悚氛围。


音符骗局


《惊魂记》的音乐是由情绪驱动而不是由往常一样以人物为主。镜头伴着倦怠的和弦慢悠悠扫过凤凰城,摇到玛丽莲与山姆的酒店房间,铺陈出了他们无疾而终的爱情。同样的音乐在诺曼婉拒进入玛丽莲房间吃三明治、山姆急切寻找侦探加斯特时再次出现。前者表达的是忧郁的性感,而后两个片段则传递出的是焦躁不安。


开头镜头扫过城市


诺曼拒绝进入玛德琳房间


诺曼用拖把擦拭血迹时的音乐则极具欺骗性,不仅延续了玛丽莲被杀时的惊悚,更是在观众面前打了一手“同情牌”——看可怜的诺曼被母亲控制不说还要帮母亲清理麻烦,加深了最终反转前观众对于是母亲人格主导的坚信。


诺曼清理现场


赫尔曼将“不重要的”电影配乐提升至音乐文化的高度,它证明了作为大众流行文化集合的电影也可以成为传统艺术的载体。结尾处母亲的自白将之前的假设全部推翻,此刻的音乐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隐喻。于是赫尔曼的配乐变成诺曼邪恶的专属注解,一拍即合宛若一个鱼钩扣上了一只睁开的鱼眼(来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歌:You fit into me like a hook into an eye, a fish hook an open eye)。


结尾母亲人格自白

希区柯克:电影全集

No.

01


By 伯纳德·贝诺利尔等

这是电影史上最著名的场景之一:《惊魂记》中的浴室谋杀案。快速剪辑,尖锐弦乐,实际的表演更多地发生在观众脑海中,而不是屏幕上。 凭借精湛的戏剧手法、悬念和英式幽默,希区柯克操控了观众的恐惧,他创造了电影史上永恒的杰作,至今仍让观众不寒而栗。在他逝世 40 周年(《惊魂记》60 周年)之际,伯纳德·贝诺利尔和让-弗朗索瓦·劳格以特别的篇幅向悬疑大师致敬:本书中他们分析了这位著名导演的毕生作品,涵盖稀有的幕后故事——490张照片、电影剧照、故事板和原始电影海报插图,为电影观众和影迷呈现激动人心的事实。


部分图片来源于IMDb, Amazon, History;电影截图来源于腾讯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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