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司法改革，让以色列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二」｜圣地三十年手记

Original 张平平行逻辑 2023-10-15

独角兽导读

《圣地三十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这场司法改革，

让以色列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二」

*根据2023年8月媒体采访录音稿记录，审订时略有修改

第

则

- 司法改革 -

前情阅读：

1/ 这场司法改革，让以色列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一」

2/ 2023以色列宪政危机与“逆现代化”的危险前景

张平：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政府觉得它的权力被捆住了手脚，司法系统碍手碍脚，所以它要把司法系统踢开。

采访人：

那就是内塔尼亚胡想要进行司法改革的初衷，对吧？

张平：

对，但这不光是内塔尼亚胡一个人的问题，这是目前整个以色列极右派政府的一个共识，他要把司法系统对政府权力的约束踢开。他基本上是这样几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限制你最高法院裁决国会通过的立法的权力，还要求，比如说，你最高法院审议国会立法的时候，你全体法官都得出席；如果你否决某项国会立法，你至少要80%的法官同意，你才能够否决。那么然后还规定了否决之后，我国会再否决你最高法院的否决，而且你最高法院否决国会的法案的话，你需要80%的多数，但是我国会否决你最高法院那个裁决，我只需要一票多数就可以了。这是一个方面，就是限制最高法院的权利。

那么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修改以色列的法官的选拔制度，不管是最高法院的法官还是普通地区法官，给了政府基本决定权。这样政府控制了法官，政府限制了最高法院的权力，然后还要限制司法顾问的权力。以后还可以有司法顾问，但是司法顾问提出的建议不再具有约束力，政客他可以不照做。

以色列国会会场。图片来源：网络。

采访人：我想听就听，不想听听不听。

张平：对，是这样。所以这个是它司法改革的核心。

采访人：

等于说它确实比别的国家宪法的级别可能要低一些。

张平：

对，但是在以色列基本法还是起到一个宪法的作用，比如最高法院裁决你的政府立法违宪不违宪，它的依据还是基本法。

其中当然还有一个目前它已经通过了相对争议性小一点的，就是关于法官有没有权力用合理性作为审判原则来裁决政府的决定，这个裁决是不是有效。

采访人：

那么现在等于说他现在通过了第一个法案。就首先把这项权利给剥夺了。是吧？

张平：

对，因为整个改革方案引起了大规模抗议，而它这一项相对争议小一点，所以他等于说拿这一项开一个头，后边他大概打算按照类似我们中国人讲的日拱一卒的部分，慢慢地通过其他法案。

采访人：

假如说国会可以用简单多数来否决法院的裁决的话，因为通过的时候就是多数，再否决的话也是多数，说实在的那最高法院的裁决对国会就没有什么约束力。

张平：

完全没有了。最高法院等就成了摆设了。

采访人：

他要想取得这些权力，按照以色列的法律，是不是他在国会通过一个简单多数就可以了呢？

张平：

现在这是个问题，真的是个问题，因为以色列当年制度设计者没有想到今天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说，按照目前的法律，最高法院是有权力审议国会通过的任何法律，然后有权利否决任何法律。但是如果国会通过了一个法律，限制了你最高法院这个权力，那么你最高法院是不是还有权力去否决国会通过的这个法律，这是个问题。

以色列国会通过反合理性判决法案。图片来源：网络。

采访人：

从宪政原则角度来讲，你权力的来源才可以去限制你，对不对？如果说最高法院的权力不是国会授予的，按道理来讲国会就应该没有权力限制最高法院的权力。

张平：

但是你最高法院的权利是从以色列基本法里来的，基本法当初是国会通过的，是吧？国会说当初我通过国会给你的权力，我现在也可以通过一个法律不给你这个权力。

采访人：这就是以色列的宪政设计问题。

张平：

对！因为这个国家当初建立的时候非常匆忙，尤其一建立之后又是连续战争，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安全和战争这些方面，再加上犹太人的特点就是什么事情干起来再看，他们不是像其他很多民族这样，事先我要深思熟虑，事先我要通盘打算，所以以色列人干事情出很多错误，但是他不在乎，就是说我干事情出了错了，我再改。但把这事情先干起来，所以他这个国家也是这样建起来的，他们很多年来一直称自己是个非正式国家，非正式国家就是说我不是所有东西都设计得很完美，但是出了问题我们再说，但是这一次出的这个问题比较大。

采访人：

他这一次已经通过的法律是合理性限制，已经通过了是吧？

张平：

对，已经通过了，但是现在有大概15个人告到了最高法院，把这项法律告到了最高法院。最高法院现在就按照目前的法律程序，要审这个案子。那么现在已经预定的开庭大概是9月14号，或者9月15号，最高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这个案子，而且好像他们说是最高法院历史上破天荒，所有的法官都承诺他们都会出席。这是整个事件里面一个风向标事件，就是说如果最高法院真的否决了这项法案，那么下一步双方怎么角逐？有很多的戏可以看。

采访人：

如果他否决了的话，其实国会也可以通过一个法案再否决最高法院。

张平：

我觉得如果最高法院否决了的话，右翼政府它就会直接去通过一个法案去限制最高法院的权力。他就说你看我通过了一个法案，争议性相对较小，你看最高法院他不讲理，他就给我们否决了，是吧？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彻底改革。

采访人：

最高法院从法律上来讲它也没障碍，因为以色列的基本法也是在国会通过的，对不对？

张平：

法律上没有障碍，唯一的法律上的障碍就是，将来最高法院有没有权力否决否定最高法院否决权的这样一种法律，这个是将来的问题。

采访人：

以色列现在整个公共舆论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待的？

张平：

情况是这样，它是严重分裂成左派和右派，然后左派现在是每个礼拜，礼拜四晚上、礼拜六晚上都会举行大规模的抗议活动。特拉维夫每个礼拜六晚上都有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有的时候还堵塞交通什么的。抗议活动从今年1月份开始已经持续了差不多8个月，现在看起来这抗议活动还会继续下去，所以抗议活动配合现在向最高法院起诉告以色列国会，这两个是左派试图反制。另外一个左派的反制手段是通过美国施加压力。拜登实际上是已经表示过两次，他甚至可能直接跟内塔尼亚胡讲过这事，一个就是说你不能破坏司法独立的系统，这是民主的基本要求。还有一点就是拜登讲，我觉得这点很重要，就是说你做这样一种根本性的改革，你不是弄个简单多数你就可以了，你不能说我民主选举，我是多数我获得多数投票我上台了，所以我想干什么，我完全不管你少数派的意见。你做这样一种根本性的变革的话，你需要通过协商，通过妥协达成一个广泛的共识。这一点目前以色列民意也是跟拜登政府这个立场非常接近。以色列最近做的一次民调显示，同意内塔尼亚胡政府一意孤行推进司法改革的，大概只有20%多；以色列60%多的人口认为，就是说你不管你改不改，你需要通过协商达成广泛的共识，你不能完全不顾反对派的意见，就一意孤行的推进。你想在美国的话，国会它要想修改重要的法律，它需要2/3多数或者需要3/4的多数，是吧？这个就是达成了广泛共识。以色列因为当初制度设计上面有漏洞，所以它一票多数就可以了，但是你一票多数你就把这个国家的基本制度给改掉，这个就有点太过分了，是吧？

特拉维夫左派抗议。图片来源：网络。

采访人：

你觉得就是说现在左派上街抗议，它会起到这个作用吗？能够阻止内塔尼亚胡吗？他现在要继续通过基本法那个层面直接动最高法院了。

张平：

左派抗议绝对是非常有用的。左派在以色列的人口中间不到50%，但是你现在有60%多人支持司法改革应该是取得广泛共识以后才能进行。那么这个事情主要是因为左派抗议引起的，是吧？左派抗议给右派或者给中间派看到了这样一种反对的声音，反对的力量。

采访人：

我有一个疑问，就是说你刚才讲有60%多的人反对内塔尼亚胡通过简单多数的方式就来推进司法改革，但是为什么以色列的内阁制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因为失去多数民意的支持，而失去他在国会内部的多数席位。

张平：

是这样的，你选举的时候是选政党，那么你选政党的时候你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考虑，你不是只看司法改革一件事情，所以当初你投票的时候，比如你投利库德，你可能不是因为利库德支持司法改造，而是利库德，比如说它许诺的财政分配，可能对你这个群体有那么多好处；或者你喜欢以色列的极右翼政党，只是因为它对阿拉伯人对巴勒斯坦采取非常强硬的态度。但是等你上台之后，你要是只是为了司法改革一件事情，把国家闹得四分五裂，大家都过不成日子的话，在具体问题上选民的态度会变，但是这不等于说下次投票的时候他就不投那个政党。

采访人：

但是他们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机制来阻止这个是吧？

张平：

议会层面上完全没有。

采访人：

就是说反对党能不能像有些国家内阁制，现在就提出来要解散议会重新选举，因为这个时候重新选举的话，内塔尼亚胡有可能会丧失多数席位。

张平：

采访人：

他也不能重新选举，解散议会，是吧？

张平：

重新选举你只能是你在议会里边能够拿到一个简单多数，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案，这样的话就议会就解散，然后就可以重新选举。

采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