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七:七日一周制的起源和传播

比特人文 2023-06-17


本文作者:李葆嘉


一、引言

《圣经·创世纪》(约前1440):

起初,神创造天地。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一日。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称空气为天。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二日。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神说,地要生长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还有结果子的树木。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三日。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天文,定节令、日子、年岁。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又造众星。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四日。

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神就造出大鱼和水中所滋生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又造出各样飞鸟。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五日。

神说,地上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于是神造出野兽、牲畜,地上的一切昆虫。神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作已经完毕。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停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作,就安息了。

学海拾贝已刊六篇,昨晚看到《“礼拜”来源再考》(刘曼,北外国际汉学 2022-04-08 11:00),该文提出“礼拜”最早见于菲律宾西班牙多明我会士笔下,但来华耶稣会会士,主要使用“主日”和“瞻礼+数字”。前几年,翻译莱考夫(G. Lakoff)《女人、火与危险事物》(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7)撰译序《身心和语言的世界》,梳理过七日一周制来源。引用回回学者马欢《瀛涯胜览》(1451):“国人皆奉回回教门,……七日一次礼拜”、“如遇礼拜日,上半日市绝交易”,知元明时期的回回教门使用汉语词“礼拜”“礼拜日”等。现基于以往梳理,核补而成“学海拾贝之七”。


二、天文学起源于苏美尔

人类观察天象和探索天文的历史,源自距今6000多年前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们在地球上观察星空,星体之间有几种关系:某颗星与附近星星的位置关系(星座);某星座与观察者的位置关系(时间);这些星座与太阳的位置关系(黄道星座)。如果在旷野上仰望星空,会觉得天空就像一个笼罩的穹体,上面镶嵌着许多相对位置不变的恒星。如果长期观察,会发现整个天空带动所有恒星在慢慢转动。如果连续几夜观察,会发现一些恒星从地平线上升起和降落的时间会不断提前。如果在黎明前观察,会发现在日出之前有一些不同的恒星 “偕日升”,也就表明太阳所在的位置会发生相对变化。通过长年累月的观察,苏美尔人注意到每个恒星升起的时间一年后会重复,即以年为周期,太阳绕行天球一周的轨迹被称为“黄道”(日道)。为便于辨认,把相邻的恒星合为一个“星座”(宫),根据星座的连线形状赋予其名。由此,某个特定星座的偕日升,就可视为某一季节来临的标志。通过观察太阳与恒星的相对距离,人们可以制定太阳历。黄道被分为十二等份,每份用一个星座命名,这些星座就是黄道十二宫。


最早的天文记录见于西元前3000年的苏美尔泥版文书,其中已有一些星座名称。如标志四季来临的金牛座(春季)、狮子座(夏季)、天蝎座(秋季)和山羊座(冬季)。历史学家认为,人们命名星座的时间比这些记录至少要早千年。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河水的泥沙冲积出富饶的平原,河水的灌溉带来了庄稼的丰收。星空中最为方正的四颗星,应该就是天上的田地,而两边的一些小星则组成两条大河。苏美尔人所描绘的这片星空,正是太阳穿过春分点前,向上爬升的地区。经历了漫长严冬,太阳越升越高,除了带来温暖,还有充沛的雨水。究竟是谁将太阳越拉越高?苏美尔人认为,只有鹿和马才有此力,由此设立了鹿星座和马星座。面对地上的河水与游来游去的鱼儿,于是设立了河水座(宝瓶座)和双鱼座。神鱼发现河中巨蛋,鸽子孵出女神,则设立了鸽星座。此外还设立了与农耕或畜牧相关的农夫座、犁沟座、山羊座等。

1845~1847年,英国考古学家莱亚德(Austen Henry Layard, 1817-1894)在古亚述王国首都尼尼微遗址中,发现了一块圆形星座图的泥版文书。近年来,有两名英国科学家通过计算机重建数千年前的星空图,从而破解了这块泥版文书的奥秘。他们认为,这是古亚述人在前7世纪的一块复制品,最早版本应来自一位距今5000多年前的苏美尔天文学家,他用星座图和楔形文字记载了发生在西元前3123年6月29日的一次“小行星撞入地球”事件。泥版上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物体穿过双鱼座的轨迹,根据其角度,这颗小行星撞落在阿尔卑斯山的科菲尔斯地区。

约在西元前4000年,苏美尔人就根据月相和潮汐的变化,确定了七日一周制,西元前3000年形成了最早的太阴历。苏美尔人相信天体按照神的意志运行,将星空视为神的预言,根据星象运行制成四季的星座历,以之预测人类命运。前13世纪,古巴比伦人记录整理的苏美尔天文知识,从春分点(春分日)开始,黄道附近的十二星座依次为:白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室女、天秤、天蝎、人马、摩羯、宝瓶、双鱼,古巴比伦人把苏美尔的“农夫”“犁沟”改称“白羊” “室女”。前10世纪,古巴比伦人已经提出30个星座。


苏美尔的天文知识,经过巴比伦人、腓尼基人传给希伯来人(与腓尼基人同来自古迦南人)和希腊人(继承了腓尼基的文字、航海术、天文学、城邦制、元老院、公民大会、哲学等)。前15世纪,《圣经·约伯记》里提到大熊、猎户等星座。前12世纪,古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一世(Nebuchadnezzar I,前1124-前1103在位)时代的地界石上,刻有人马、天蝎和长蛇星座。古希腊诗人荷马(Ὅμηρος,前9~8世纪)和赫西奥德(Ἡσίοδος, 前8世纪 )的作品中提及大熊、猎户和昴星团。

塞琉古一世(前312~前281在位)期间,巴比伦贝鲁·马杜克(Bel Marduk)神庙的大祭司贝罗索斯(Berusus, 前350-前270)编撰了一部《巴比伦史》(Babyloniaca),第一卷专论宇宙结构及天文占星之学。晚年移居希腊科斯岛传授占星学(astrologia)或天文学(astronomia),他办了一所占星术学校,教材名为《贝卢斯之眼》(Belus.)。在亚述国王巴尼拔(Aššur-bāni-apli, 前685-前627)的尼尼微皇家图书馆遗址中出土的泥版文书中,有70份占星表,正是此类占星术教材的原始文本。而此类占星学文献早在苏美尔-阿卡德王萨尔贡一世(Sargon I, 前2371-前2316 在位)时代就已经编撰。


前270年,希腊诗人阿拉托斯(Aratus, 前315-前240)将欧多克索斯(Eudoxus, 约前400-前347)的《天象》(Phenomena)一书改写成韵文,描述了47个星座。从所记星区推断,书中记录的是西元前2000年之前的星空。根据未记录的空白区,推定观察者应在北纬35°~36°附近。由此也可证明,把星空分为星座的正是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


西元2世纪,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约90-168)在《天文学大成》(Almagest)中,基于巴比伦星座表,并综合当时研究,编制了古希腊48星座表(大都为北方天空和赤道南北的星座)。希腊人根据其神话赋予一些星座以新的名称。后世的天文学术语,有一些来自古希腊。比如,“行星”(planet)的含义是“漫游者”;“黄道”(ecliptic)是从“日蚀”(ecliptic,eclipse)延伸而来;“宫”(zodiac)源于zoidiakos,意为“动物圈”。


古印度最早的星占术作品是《吠陀支星占术》(Vedanga Jyotisha),主要内容同样来自巴比伦。西元前后,古希腊星占术或天文学传到东方,最早引入希腊星占术的梵文作品是《希腊占星术》(Yavanajātaka)。9世纪以后,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被译为阿拉伯语(名为《至大论》)。964年,伊斯兰天文学家苏菲(Abd al-Rahman al-Sufi, 903-986)以该书为基础,编撰了《恒星星座》(كتاب صور الكواكب‎)。如今世界通用的星名多数源于阿拉伯语。17到18世纪,经过德国巴耶(Johann Bayer, 1572-1625)的《测天图》(Uranometria,1603)、波兰赫维留(Jahannes Hewelius, 1611-1687)的《天文学》(Prodromus astronomiae, 1690)和法国拉卡伊(Nicolas Louis de laCaille, 1713-1762)的“四百颗亮星表”(1757)的研究,最终完成了为地球南方天空星座命名的任务。


三、苏美尔的七日一周制

莱考夫在《女人、火与危险事物》的第四章《理想认知模式》中这样论述:


或许,要说明理想认知模式的观念及其在范畴化中如何起作用,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实例。让我们从菲尔墨的框架概念开始,举英语单词Tuesday(星期二)为例。Tuesday能加以定义,仅仅是与一种包含通过太阳运行定义的自然周期的理想模式有关,其标准含义描绘为一日的结束和下一日的开始,以及更大的七日周期——星期(week)。在这一理想模式中,星期是一个由七个部分按顺序排列的整体。每个部分称之为“一日”,而第二日便是Tuesday。同样,weekend(周末)这一概念需要有五天工作日后,有两天休息日的这种概念,两者相加便是七日的日历。

我们的星期模式是理想化的。一星期七日不是自然中的客观存在,它们是由人类创造的。实际上,并非所有文明都有相同的星期。例如,我们可以思考一下巴厘人的历法体系。


人类科技文化史显示,上述内容至少有两个讹误:1. “星期”模式并非与“通过太阳运行定义的自然周期”有关,而是与基于月亮运行的自然周期有关;2. 一星期七日并非“不是自然中的客观存在”,在自然界中存在可以反复观察到的真实客观存在。


“七日一周制”固然是人类制定的,但是为何不是五天、六天或八天呢?约在西元前4000年,生活在两河流域下游的苏美尔人,已经观察到月亮由半圆(上弦)至满月(望),由满月至半圆(下弦),由半圆至消失(朔),由消失至半圆(上弦),这之间的间隔时间都是七日。同时观察到靠近大海的河水涨落,对涨潮而言,由河水的潮汐中线到涨潮的最高线,由潮水最高线退回到中线,其时间都是各自七日;对落潮而言,由潮汐中线到退至潮水的最低线,由潮水最低线再涨回中线,其时间也都是各自七日。

由此,苏美尔人发现月圆月缺、潮起潮落是同步的,其规律是七日一个周期,从而“七”成为一个神圣的数字。在此自然现象观察的基础上,苏美尔人形成了“七日一周制”以及“四周一月制”。前3000年,制定了人类最早的太阴历。

征服苏美尔的阿卡德人传承了七日一周制,其后传给古巴比伦人(阿摩利人)、古迦南人(腓尼基人和犹太人)和新巴比伦人(迦勒底人)。《圣经·创世纪》(约前1440)中记载了最初的七日一周制,即:第一日(יום ראשון )、第二日(יום שני )、第三日(יום שלישי )、第四日(יום רביעי )、第五日(יום חמישי )、第六日(יום שישי )、第七日(שבת;יום שבת一词源于阿卡德语,本意“七”)。而犹太人的创世纪,源于苏美尔人的创世神话。

《创世纪》: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作已经完毕。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停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作,就安息了。“摩西十诫”提出,应当纪念神造物完毕后的安息日。

第四诫 当纪念安息日,守为圣日。六日要劳碌作你一切的工,但第七日是向耶和华你神当守的安息日。这一日你和你的儿女、仆婢、牲畜,并你城里寄居的客旅,无论何工都不可作;因为六日之内,耶和华造天、地、海和其中的万物,第七日便安息,所以耶和华赐福与安息日,定为圣日。(《圣经·出埃及记》新教和合本版,20章8-11节)


四、巴比伦七曜日(星期制)的传播

迦勒底人建立的新巴比伦王国(前626-前539)盛行“拜神主义”,祭司钻研占星术或天象学。他们认为,七大行星(在地上看太阳是绕行的)轮流值日,成为各主管一日的神灵:太阳神沙马什(Shamash)主管日曜日;月亮神辛(Sin)主管月曜日;火星神或战神涅尔伽(Nergal)主管火曜日;水星神或智慧神拉布(Labbu)主管水曜日;木星神或雷神马杜克(Marduk)主管木曜日;金星神或爱神伊什塔尔(Ishtar)主管金曜日;土星神或农神尼努尔达(Ninurta)主管土曜日。由此,七日一周制被称为“七曜日”,蒙上了“星期制”(行星值日周期)的神秘面纱。

与苏美尔七日一周制之有别,古埃及通行“十天一旬制”。与苏美尔人观察河水涨落类似,古埃及人基于尼罗河的水位记录,将一年分为三季:泛滥季(Akhet)、耕种季(Proyet)与收获季(Shomu)。每季四个月,每月三旬,一旬十天。由此制定了最早的太阳历。古希腊人受其影响,也将一年分为三季:涨潮季(έαρ)、茂盛季(θέρος)、肃杀季(χειμα),每月三旬,每旬十天。古希腊米利都的哲学家泰勒斯(Thales of Miletus, 前640-前560)生于腓尼基商人世家,早年曾到美索不达米亚学习天文学。巴比伦的“七曜日”传入古希腊,但值日行星换为希腊诸神。第一日太阳神赫利俄斯(Helios)、第二日月亮神塞勒涅(Selene)、第三日战神阿瑞斯(Ares)、第四日亡灵使者赫尔墨斯(Hermes)、第五日雷神宙斯(Zeus)、第六日爱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第七日农神克洛诺斯(Cronos)。其实,古希腊的神谱原型就是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的神谱。

古罗马人原有八天一次的传统市场日(nundinum)。西元1世纪,在凯撒大帝(Gaius Julius Caesar, 前100-前44)改革后,罗马人从希腊引进“七曜日”并改用罗马诸神值日:第一日是太阳神苏尔(Sōl)的日曜日(dies Sōlis),第二日是月亮女神露娜(Lūna)的月曜日(dies Lūnae),第三日是战神马尔斯(Mars)的火曜日(dies Martis),第四日是亡灵使者墨丘利(Mercury)的水曜日(dies Mercuriī),第五日是雷神约维(Jove)的木曜日(dies Jovis),第六日是爱神维纳斯(Venus)的金曜日(dies Veneris),第七日是农神萨图恩(Saturn)的土曜日(dies Saturnī)。

据摩西十诫,犹太教以安息日为圣日,到会堂敬拜。作为犹太教分支的基督教,为了纪念耶稣,把敬拜日改为耶稣复活日,即安息日的后一天(创世纪第一天)。西元321年3月,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us I Magnus, 272-337)将基督教奉为国教,宣布通用七曜日,确定在日曜日(也是耶稣复活日)做敬拜(Cultus),并将这天尊称为“主日”(dies Dominica)。


威尔士的星期制来自1世纪的罗马征服者,用的是罗马诸神名称。爱尔兰接受七曜日在基督教成为罗马国教后,日曜日称“主日”。而稍晚名称则打上修道院生活印记,以Dé Domhnaigh(主日)始,接着是Dé Luain(月曜日)和Dé Máirt(火曜日),中间是Dé Céadaoin(第一次斋戒日)和Déardaoin(两次斋戒之间日)和Dé hAoine(第二次斋戒日),最后是Dé Sathairn(土曜日)。

3至4世纪,日耳曼人从罗马人那里接受了星期制,同时将罗马神祇改为对应的日耳曼神祇。第一日改为日神苏娜(Sunna)之日Sunnandæg 、第二日改为月神曼尼(Mani)之日Monandæy ,第三日改为战神提尔(Tyr)之日Tiwesdæy,第四日改为神王奥丁(Odin)之日Wodnesdæy,第五日改为雷神索尔(Thor)之日Thurresdæy,第六日改为爱神弗丽嘉(Frigg)之日Frigedæy,第七日还是罗马农神萨图恩(Saturn)之日Sæternesdæy,因为日耳曼没有与之对应的神。莱考夫所熟悉的英语星期各日名称(Sunday、Monday、Tuesday、Wednesday、Thursday、Friday、Saturday)即来自于此。莱考夫之所以认为“我们的星期模式是理想化的”,可能出于两个误导:1. 他说 “一星期七日不是自然中的客观存在”,可能受到七日名称来自日尔曼神祇名称的误导。2. 他说“星期制”与“通过太阳运行定义的自然周期”有关,可能受到第一日为“太阳神日”(Sunday)的误导。 


在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语中,七日一周制是基督教(主日)和犹太教(安息日)要素的融合。如俄语,воскресенье (主日)、понедельник (主日后第一日)、вторник(主日后第二日)、среда(一周中间日)、четверг(主日后第四日)、пятница(主日后第五日)、суббота(安息日)。

在伊朗高原,3世纪中叶,前伊斯兰时期的波斯帝国萨珊王朝(Sasanid Empire)的摩尼(Mānī,216-277)综合琐罗亚斯德(Zarathustra, 前628-前551)、耶稣(Jesus, 前4-西元30)和释迦摩尼(Śākyamuni,前 623-前 543)的教义创立了摩尼教,采用了罗马人的七曜法。


在南亚,3~5世纪,在古印度笈多王朝时期,印度人吸收希腊天文学的同时也采用了七曜法,换上了相应的印度神祇。此后,印度的七曜法进一步传播到南亚、东南亚和中国。


五、七日一周制在伊斯兰世界的再传播

7世纪兴起的伊斯兰教,接受了犹太教的七天一周制,但认为真主完成创世的第六天应该纪念,因此将该日(中文星期五)规定为穆斯林到清真寺聚礼的主麻(الجمعة)即“聚礼日”。创世的第七日(中文星期六)仍为安息日(يوم السبت,拉丁字母转写al-Sabt,与希伯来语的Shabbat同词根),其余日子(创世纪第一到第五日)称为“安息日后第几日”。如:يوم الأحد(安息日后第一日)、يوم الإثنين(安息日后第二日)、يوم الثلاثاء(安息日后第三日)、يوم الأربعاء(安息日后第四日)、يوم الخميس(安息日后第五日)。


阿拉伯人征服波斯帝国后,信仰伊斯兰教的波斯人,都改从伊斯兰教七天一周制:جمعه(主麻日)、شنبه(安息日)、یکشنبه(安息日后第一日)、دوشنبه(安息日后第二日)、سه شنبه(安息日后第三日)、چهارشنبه(安息日后第四日)、پنجشنبه(安息日后第五日)。波斯人遵从的伊斯兰教七天一周制继续东传。11世纪,维吾尔族诗人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约1010-1092)在其《福乐智慧》(1070)中以诗歌形式描述了七曜。根据词语对照,维吾尔语(以及乌兹别克)的一周制似乎来自波斯语。在印度河流域,说乌尔都语和克什米尔语的人,由于信仰伊斯兰教,因此在原来接受的七曜法中引进了主麻。


六、七日一周制在东亚传播及变化

中国最早使用的是太阴历,后来才有阴阳合历:以月相定一月,以太阳定一年,以十日为一旬。《尚书·尧典》:“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王国维(1877-1927)《生覇死覇考》(1915)提出,周初有一月四分之术:“一曰初吉,谓自一日至七、八日也;二曰既生覇,谓至八、九日以降至十四、五日也;三曰既望,谓十五、六以后至二十二、三日;四曰既死覇,谓自二十三日以后至于晦也”。然而,有学者根据古文献和出土青铜器铭文中的月相名称,主要有初吉、既望、既生霸、既死霸、旁生霸、旁死霸六个。这些月相名称并非纪日法。中古以来,西方七日一周制传入中土。但其传入的来源和时期不同,先后有4种名称。

第一种 七曜法 

中国传统天文术语“七政”亦名“七曜”,始见于东晋范甯(339-401)《春秋榖梁集解·序》:“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初唐《十三经注疏》杨士勋疏:“谓之七曜者,日月五星皆照天下,故谓之曜。”但是,“七政”并非七日一周的纪日法。


关于历法的“七曜”则来自摩尼教。约6世纪,摩尼教传入西域,高昌遗址回鹘文历书断简中有粟特文所记七曜日。据沙畹(E. Chavannes, 1865-1918)、伯希和(Paul Pelliot, 1878-1945)的《摩尼教流行中国考》(Le manichéisme en Chine, 1911-1913),七曜法是在唐开元七年(719)由摩尼教传教士传入中原。天宝十五年(756),北天竺波罗门族的不空法师(705-774)来到长安大兴善寺。乾元二年(759)将《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译为汉文。广德二年(764),其弟子杨景风在为《宿曜经》作注时说明:


夫七曜者,所谓日月五星下直(值,值日——引注)人间,一日一易,七日周而复始。其所用,各各于事有宜者,不宜者,请细详用之。忽不记得,但当问胡及波斯并五天竺人总知。尼乾子、末摩尼常以蜜日持斋,亦事此日为大日,此等事持不忘。故今列诸国人呼七曜如后。日曜太阳,胡名蜜,波斯名曜森勿,天竺名阿儞泥以反底耶二合。月曜太阴,胡名莫,波斯名娄祸森勿,天竺名苏摩。火曜荧惑,胡名云汉,波斯名势森勿,天竺名盎哦啰迦。水曜辰星,胡名咥丁逸反,波斯名掣森勿,天竺名部引陀。木曜岁星,胡名鹘勿,波斯名本森勿,天竺名勿哩诃娑跋底丁以反。金曜太白,胡名那歇,波斯名数森勿,天竺名戍羯罗。土曜镇星,胡名枳院,波斯名翕森勿,天竺名赊乃以室折啰。


文中的“胡”指粟特人,“尼乾子”(Nirgrantha-putra)即一切外道(佛教以外的宗教),“末摩尼”即摩尼教。在东西方交通古道上,粟特人非常重要。约前6世纪,粟特人(古波斯语Sughda,巴列维语 Sūlik)已以撒马尔罕、布哈拉为中心建立国家,先隶属于波斯帝国,后归属亚历山大帝国。粟特语属东伊朗语方言,粟特字母来自阿拉米字母。维吾尔回鹘字母就是在粟特字母上改制的。8世纪上半叶,阿拉伯人控制了粟特,粟特古国消亡。

对于粟特语的七曜,我能识别的是:Mīr来自波斯光明与誓约之神Mīhr、Mīthra(密特拉),Māq来自月亮女神Māh(马赫)或Māvangha(马万伽),Vahrām来自战神Bahrām(巴赫拉姆),Tir 来自农神Tīr(蒂尔),Hurmuzd即摩尼教主神之一的霍尔姆兹德(即琐罗亚斯德教的主神“阿胡拉·马兹达”),Nāhid来自河流女神阿娜希塔(Anāhīta),Zevān来自永恒时间之神Zarvān(扎尔万)或Zorvān(左尔万)。


在唐代,汉字记音的七曜日仅用于民间星占。《唐律》规定:“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当时官方禁止私人使用七曜历。


七曜法列入中国历法则在宋代。宋太祖建隆二年到四年(961-963),诏司天监王处讷(915-982)主持造新历并赐名《应天历》,参与编修的伊斯兰天文学家马依泽(Mu‘izz,921-1005)引入七曜纪日法。马依泽来自西域鲁穆(《明史西域传》作“鲁米”),鲁穆即东罗马帝国的罗姆。《应天历》:“推定朔、弦、望日辰七直”,所谓 “七直”即日月五星七曜值日之意。《应天历》的七曜纪日法,以金曜日(伊斯兰教的主麻日)为历元。

在《应天历》中,已有推算每年冬至日和十一月朔日所值星期序数的方法。将七曜纪日法正式引入中国传统官历,是为适应中国境内穆斯林的生活和宗教活动需求。此后北宋吴昭素所修《乾元历》(981)和吴序所修《仪天历》(1001)也都沿用此法。


第二种 礼拜制   

古代来华的西方宗教徒,起初自然使用其宗教语言的一周记日名称,由此形成汉字记音词,长期以往则出现汉语意译词。七曜日的汉字记音词除见于汉译佛经《宿曜经》的注解,还见于唐代大秦寺僧波斯人景净所撰《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781)。景教为君士坦丁堡牧首聂斯脱里(Nestorius,约活跃于428~451)在波斯所创立,使用波斯语。该碑文日期所署:“大唐建中二年,岁在作噩太簇月,七日大曜森文日建立”。其中的“七日”即七曜日;“曜森文”与《宿曜经》“曜森勿”同,指日曜日;“曜森文”所嵌“大……日”,即基督教主日(《宿曜经》“尼乾子、末摩尼以蜜日持斋,亦事此日为大日”)。又碑文曰:“斋以伏识而成,戒以静慎为固。七时礼赞,大庇存亡。七日一荐,洗心反素。”其中“七日一荐”,意为七日中在大日荐献敬拜一次。


隋唐宋元,阿拉伯和波斯商人从海上来中国东南沿海经商和留居,在当地建设清真寺。如始建于隋文帝开皇十五年(595)的广州怀圣寺、始建于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的泉州艾苏哈卜清真寺、始建于南宋德佑元年(1275)的扬州仙鹤寺(清白流芳清真寺)、元代至元十八年(1281)重修的杭州凤凰寺(真教寺)。当时穆斯林所用“礼拜、礼拜日”等汉语意译词,有文献可考。


汉语“礼拜”,本义指行礼叩拜。东汉班固(32-92)《白虎通义·姓名》:“人拜所以自名何?所以立号自纪礼拜。……人所以相拜者何?所以表情见意,屈节卑体,尊事之者也。”佛教传入后,引申为信徒向佛像行礼叩拜。南朝宋刘义庆(403-444)《世说新语·排调》:“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唐代刘禹锡(772-842)《送僧仲剬东游兼寄呈灵澈上人》:“释子道成神气闲,住持曾上清凉山。晴空礼拜见真像,金毛玉髻卿云间。”也有用于道教仪式的,北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五》(1025-1029):“(雷平山真人许君)在此洞石坛上烧香礼拜,因而不起,明旦视形如生,坛今犹存。”


南宋地理学家周去非(1134-1189,浙江永嘉人)所撰《岭外代答》(1178),记有异域教门礼拜。其卷三内“大秦国”:


王少出,惟诵经礼佛。遇七日即由地道往礼拜堂拜佛。


说的是东罗马的基督教徒,逢七日到礼拜堂礼拜。又“大食诸国”:


有麻嘉国(麦加——引注)。……此是佛麻霞勿(穆罕默德——引注)出世之处……每年诸国前来就方丈礼拜,并他国官豪,不拘万里,皆至瞻礼。

有白达国(巴格达——引注),系大食诸国之京师也。……其国有礼拜堂百余所,……国人七日一赴堂礼拜,谓之除或作厨幭。


其中的“除”“厨幭”即穆斯林的“聚礼拜”,是与“主麻”(Jumah)不同的汉语记音词。


元末明初的回回学者马欢(子宗道,浙江会稽人,祖籍西域,元代东迁)精通阿拉伯语等,曾跟随郑和三下西洋并出使麦加朝觐。他在《瀛涯胜览》(1416年初稿,1451定稿)中记载:


王有大头目掌管国师,俱是回回人。国人皆奉回回教门,礼拜寺有二三十所,七日一次礼拜。(古里国,65页)

国王、国人皆奉回回教门,……如遇礼拜日,上半日市绝交易。……礼拜毕各散,经过街市,香气半晌不散。(祖法儿国,77页)。

再行大半日之程,到天堂礼拜寺,其堂番名愷阿白。……每年十二月十日,各番回回人一、二年远路的,也到堂内礼拜。(天方国,100-101页)


马欢没有用汉语记音词“主麻”,而是用“礼拜日”称呼回回人的“聚礼拜”这一天。


16世纪晚期,西洋天主教学者来到东亚。1588年,西班牙多明我会士高母羡(Juan Cobo, 1546-1592,音译柯伯)到达菲律宾马尼拉,在当地很快学会汉语(漳州话)和汉字,撰有《中语技艺》(Arte de la Lengua China, 1592),以及用中文撰写的《无极天主正教真传实录》(Tratado de la Doctrina de la Santa Iglesia y de Ciencias Naturales, 1593)、《天主教要理》(Doctrina Christiana en Letra y Lengua China, 1593)。在《天主教要理》中使用了术语“礼拜日”“礼拜”:


已上此等好日,合该看绵卅(西班牙语misa,后世通译“弥撒”——引注),不可作工夫求利,与犯礼拜日同罪……或遇远礼拜,虽是好日,不有绵卅无罪。


另有盖因袭高母羡《中语技艺》,经多人转抄增补而未署作者的《漳州话技艺》(Arte de la Lengua Chio Chiu,约成于1620年),记录了“一礼拜七日”的漳州话称呼。


lei2-pai3 礼拜 semana i Domingo;lei2-pai3 it4 礼拜一lunas;lei2-pai3 xi5  礼拜二martes;lei2-pai3 sa1 礼拜三miércoles;lei2-pai3 si2 礼拜四jueves;lei2-pai3 gou2 礼拜五viernes;lei2-pai3 lac3 礼拜六sábado。


其中的“礼拜”:一是semana“一周七日”;一是Domingo“主日”,即“礼拜日”。


多明我会士所学习的是在马尼拉生活的漳州生意人所说的漳州(或泉州)话。漳州与泉州(阿拉伯、波斯商人活动和居留的中心)一带,回回教门敬拜仪式的汉语术语是“礼拜”。由此漳州话借用穆斯林的汉语术语“礼拜”称呼天主教的敬拜仪式、七日一周和主日。


1682年,在闽东传教的多明我会士万济国(François Varo, 1627-1687)撰成《官话技艺》(Arte de la Lengua Mandarina,广州杨仁里圣方济各大教堂印行,1703),以南京官话为标准。在第十二章“数词和计物词”的“列举时辰、日子、一周(西班牙语Semana)以及月份的方法”中写道:

基督徒对一周的每日有特定计算法。一些地方的人这样计算,多明我(Domingo)是chŭ jě(主日),即天主的日子;月曜日(lunas)是chŭ úl (主二),即一周的第二天;chŭ sān(主三)是第三天,依次类推到chŭ çh’iě(主七)的土曜日(sabado)。在另外的地方,把多明我称为chŭ jě(主日),即天主日,而把月曜日计作chŭ iӗ(主一),火曜日(martes)计作chŭ úl(主二),这样直到土曜日,chŭ lǒ(主六)即土曜日。(Varo 1703: 80)

17世纪的福建天主教耶稣会士,其叫法有所不同。福建奉教士大夫李九标记录的《天主圣教实录口铎日抄》(1630~1640),是一部耶稣会士与奉教士大夫之间的会话集。参与会话的耶稣会士是艾儒略(Giulio Aleni, 1582-1649,意大利人)、卢安德(Andrius Rudamina, 1596-1631,立陶宛人)、林本笃(Bento de Matos, 1600-1651,葡萄牙人)、瞿西满(Simou da Cunha, 1589-1660,葡萄牙人)等。《口铎日抄》中有“论圣枝瞻礼”“论光荣圣架瞻礼”“复活瞻礼由来和喻意”各节。“瞻礼”(全书凡见82例)既用于各种敬拜仪式、各种敬拜日,也用于一周纪日。如:


初五,主日瞻礼毕。

今日经中,载宗徒圣若望者,年九十余时,诸弟子每遇瞻礼日,必扶至中堂谈道。

初三日,为瞻礼六日,司铎诠救赎事理,俾奉教者常痛念之,以为寡过之宗。 次为瞻礼七日,司铎诠‘雪堂’二字,以‘雪’喻圣母之德。盖龙江新立圣母堂,尝以雪堂命名故也。


汉语“瞻礼”(瞻仰礼拜)是与佛教有关的一个传统词,唐玄奘(602-664)《大唐西域记·羯若鞠闍国》:“远近相趋,士庶咸集,式修瞻仰,日百千众。监守者……宣告远近:欲见佛牙,输大金钱。然而瞻礼之徒,寔繁其侣;金钱之税,悦以心竞。”记述的是瞻佛牙。南宋张世南(约1225前后在世)《游宦纪闻》卷四:“每至邑中,人士敬叹瞻礼,喜其来而惜其去。” 记述的是瞻仰福州葛岭方广岩伏虎罗汉石像。该佛教传统汉语词,被福建奉教士大夫以及耶稣会士用来指天主教的瞻仰活动和一周纪日。


2014年,台湾清华大学李毓中发现法国传教士文献《中国官员拜访指南》(Instruction Pour les Visites de Mandarins,藏西班牙耶稣会托雷多教区历史档案馆,中文写本,每个汉字右侧用法式罗马字注音)。李毓中定名“拜客训示”。该书使用“主日”“瞻礼日”以及瞻礼二至瞻礼七纪日,如:


圣教定规,其要有四:一、凡主日暨诸瞻礼日,宜与弥撒。

年中有日不可祭,如耶稣受难之瞻礼六不得祭。


一星期时间用“瞻礼”或“七日”表示,如“ 如今天冷,每一瞻礼或者换一次衣服。”此外,还采用了“主日”以及主二至主七的另一套汉语意译词。

根据以上词表推定,《口铎日抄》(四位耶稣会士有两位葡萄牙人)的七日称呼是与葡萄牙语名称对应的意译。《中国官员拜访指南》是法国传教士编撰的,应是按法语名称的意译。


1828年,英国新教传教士马礼逊(R. Morrison, 1782-1834)在《广东省土话字汇》(A Vocabulary of the Canton Dialect)中记载:“Week 礼拜”,即一周称“一礼拜”。清末薛福成(1838-1894)《西人七日礼拜说》:“泰西以星、房、虚、昴四日为礼拜日。” 1897年,宁波中西学堂规定:“凡遇礼拜日,则停止讲读”。1899年11月22日,上海《中外日报》报道欧洲魔术团在沪,开演日期为“礼拜二”。 


耶稣会士所用“瞻礼”最终被“礼拜”代替,尽管其后亦有沿用,如清末王韬(1828-1897)《原道》:“天主教中,所有瞻礼、科仪、炼狱、忏悔以及禁嫁娶茹荤,无以异乎缁流衲子。”其原因是多明我会士记录的漳州话叫法,在南宋以来的汉语文献中已有回回教门的术语“礼拜”“礼拜日”等。


第三种 一周说   

除了“礼拜”,现代汉语中表示 week的还有日源借词“週”。早在唐代,遍照金刚(774-835)已把《宿曜经》带到日本。藤原道长(966-1027)日记中最早用七曜记日。1876年3月,日本太政官第27号令规定:“同年4月1日より、日曜休暇、土曜半日休暇”,法定使用七曜记日。朝鲜自古使用中国传统干支记日法。1894年“甲午更张”,朝鲜开化派仿效日本,1895年官方使用七曜记日。1949年,韩国政府通过法令规定日曜为公休日。

明治维新时期,英语的week传入,日本则称七曜为一“週”(ウィーク),盖取周而复始之意。黄遵宪(1848-1905)所撰《日本国志》(1882年初稿,1887年完稿,1895年刊行)卷二十三:“野营演习,六周时,每周为七日。”1901年,《清议报》七十八册马塞多尼亚:“前在欧洲定造水雷艇六只。目下有二只业已竣工,数周间(即数礼拜)必到。”作者担心读者看不懂,特为加注。两年后,仍有说明“周”是日语词,如曾率齐鲁学子留学日本的山东提学使方燕年(1872-1942)所撰《瀛洲观学记》(1903): “一来复,七日也。日本谓之一周。” 吸收了日本的“周”,现代汉语中也就有了周一到周六以及周日的说法。


第四种 星期说 

中国古代的“星期” ,原指牛郎织女相会之期(阴历七月初七)。唐代王勃《七夕赋》:“伫灵匹於星期,眷神姿於月夕。”清朝末年,始用“星期”一词指七日一周制。1889年,邹弢(1850-1931)《益智会弁言》:“泰西博学家向有聚会之举。或星期休沐,或政事余闲。” 此处用“星期”指“星期日”,1899年,张大镛、程培恩赴日考察教育所撰《日本各校纪略》:“校中大讲堂一(宣讲伦理之处,每星期两次)”。此处用“星期”指一星期七日时间。


1907年,就全国学堂实行西方周日休假还是中国传统旬假之争,清廷会议政务处议复:星期日公休为世界通例,中国不能独异。同时规定,七日制不用带有宗教色彩的“礼拜”称呼,而要称为“星期”(与中历有每月房、虚、昴、星四星值宿之期相联系)。1909年,清廷学部编译图书局统一规范教科书术语,在袁嘉谷(1872-1937)的主持下,确定将七日制规范为“一星期”,以“星期×”依次指称各日。袁嘉谷于1904年7月曾赴日考察学务政务。1905年8月回国任国史馆协修,并在学部编译图书局专管教科书编写工作。

经清廷学部编译图书局规范的星期制术语,与《漳州话技艺》中的名称类似(只是将“礼拜”改为“星期”),但与西方七曜日的排序不同,将月曜日(如英语Monday,实为一周的第二天)定为“星期一”,排在每周的第一天,而将日曜日(如英语Sunday,实为一周的第一天)定为“星期日”,排在每周的最后一天。


七、余论

源于苏美尔的七日一周制,传播线索大致如图示:

根据以上梳理,可以归结几个要点。


1. 七日制  苏美尔的月相-潮汐七日一周制,经犹太教(以创世完成的第七日为“安息日”,信徒到会堂礼拜)、基督教(定耶稣复活日/创世第一日为“主日”)而宗教化。

2. 七曜制  巴比伦信奉诸星轮流值日,确定“七曜星期制”(以日曜日为第一日),古希腊接受七曜换上其神祇。罗马帝国接受七曜换上其神祇,奉基督教为国教后将日曜日(即耶稣复活日/创世第一日)规定为“主日”。古印度接受“七曜”换上其神祇。摩尼教接受“七曜”(以日曜日为“大日、持斋日”)换上其神祇。

3. 礼拜制  伊斯兰教接受犹太教、基督教的七日一周制,但以第六天(创世完成的当天)为主麻(聚礼日)。波斯穆斯林遵从礼拜制,传入乌兹别克、维吾尔等。中国回回遵从礼拜制。


七曜纪日法在唐代传入中国。北宋《应天历》将七曜纪日法引入中国官历,是为适应中国境内穆斯林的生活和宗教活动需求,故以金曜日(伊斯兰教主麻)为历元。南宋以来,汉语佛教术语“礼拜”被用来称呼穆斯林的宗教礼仪,进一步用于主麻日及一周时间。16~17世纪之交,在菲律宾马尼拉的漳州人,“礼拜”被转指天主教的宗教礼仪、主日及一星期时间。多明我会士所记漳州话名称是:礼拜(日)、礼拜一、礼拜二、礼拜三、礼拜四、礼拜五、礼拜六。需要注意,天主教主日(Dominica)是创世第一天,伊斯兰教主麻(Jumah)是创世第六天。晚清(1909)规范的中国星期制来自天主教七曜日,但中国星期制七日排序与天主教七曜日顺序似乎有别。即将月曜日(英语Monday,创世第二天,伊斯兰教安息日后第二天)排在每星期第一天称“星期一”,而将日曜日或主日(英语Sunday,创世第一天,伊斯兰教安息日后第一天)移到每星期第七天称“星期日”。不过在民间流行的一周制,“周日”在第一天,而“周六”称“周末”。

综上所述,源于苏美尔的月相-潮汐七日一周制,在传播过程中,其名称被赋予诸神值日的色彩,其历元(主日、主麻的确定)增加了各自宗教的色彩。然而,这些皆非本质变化。最主要的变化是,由于不再依据太阴历,而是根据太阳历(或阴阳合历),七日一周制已不再与月相-潮汐变化对应。即使采用太阴历(如农历),由于月相变化并非正巧28天(而是29.53天),七日一周制不再是自然物相的精准计算周期。


时在2022年4月10星期日~16日星期六



相关文章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六: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和传播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五:中国造纸术的发明和传播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四:西方学者的汉语字母书写体系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三:西方学者的汉语亲缘关系研究
随园嘉言 | 学海拾贝之二:西方学者的中国古音学研究
随园嘉言 | 西方学者的汉语文法学研究



比特人文

投稿邮箱:dhbase@126.com

扫码关注 获取更多资讯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