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书摘 | 《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研究》（二）
这个夏天，定位几本好书研读，静习之，深悟之。iResearch全新推出“学术书摘”栏目，为您呈上外语学术新著摘选，陪伴您在智慧的旅途。
本期精选《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研究》一书中的部分内容，邀您共读！
作者：姜峰
ISBN：978-7-5135-7516-4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5月
定价：49.9元
内容简介
学术英语研究探索学术英语的语言本体特征，指导学术英语教学，对培养国际化人才具有重要作用。
本书在系统梳理与评析文献的基础上，深入探讨了学术英语语料库的研究理念与范式。全书共分为六章，第一章对语料库的范式和学术英语的发展与研究路径作了总体介绍与回顾；第二、三章分别围绕语言功能和形式、拓展与应用，对国内外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梳理和评述；第四章阐述了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的常见方法；第五章通过基于学术论文语料库的立场名词研究、基于历时语料库的学术元话语研究两个案例，完整示范了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的开展；第六章分析了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的发展趋势并对未来，特别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研究前景作了展望。
本书既有理论梳理、方法示范，又有趋势探究与研究建议，具有学术性、前沿性、引领性，适合学术英语研究和语料库语言学等领域的硕博研究生、年轻教师和研究者参考。
主要内容架构
绪 论
第一章 语料库与学术英语
第二章 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功能与特征
第三章 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拓展与应用
第四章 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方法
第五章 学术英语语料库研究案例
第六章 趋势、展望与建议
学术英语的主要研究路径
学术英语研究的文本传统侧重语篇的语言选择、论辩规律和意义功能（Hyland 2009），因此形成了以系统功能语法、体裁理论和语料库为主的知识基础与研究路径（Charles & Pecorari 2015；Ding & Bruce 2017）。
系统功能语法
系统功能语法作为一种功能学派，强调语言选择的使用情境及语篇功能。语言被认为是社会符号系统，语言的选择实现和表达特定的功能与意义，是系统和功能的结合。系统是指在特定社会语境下对词汇语法体系的语言选择，功能是语言系统选择所实现的社会意义。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中，语言系统的选择实现三个元功能，即概念功能（ideational metafunction）、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metafunction）和篇章功能（textual metafunction）。其中概念功能由经验（experiential）功能和逻辑（logical）功能组成，经验功能指用语言谈论世界经验和描述周围所发生的事件或情形，而逻辑功能是表示小句与小句之间关系的机制，通常以并列关系或从属关系的形式体现。人际功能表示建立语言和保持人际关系、影响他人的行为以及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和态度。篇章功能刻画语言组织信息的方式，表明信息与信息之间的关系。
较早涉及学术英语研究的是分析科学文本中的主位推进模式（Hutchins 1977）。主位推进模式一直是系统功能语法在学术语篇篇章功能研究中的主要应用，该模式试图从Hutchins所谓的“微观结构”出发，分析“宏观结构”的信息安排。例如，Nwogu & Bloor（1991）考察医学语篇的主位推进规律，研究发现医学论文的正文和摘要与大众科普杂志中的医学报道在模式选择上存在差异。医学论文正文以“同一型主位模式”（constant theme pattern）为主，大众科普杂志的医学报道以“线性主位模式”（linear theme pattern）为主，而医学论文的摘要则介于两者之间。此外，Ventola & Mauranen（1991）对学术语篇主位推进模式进行了跨语言的对比研究。研究通过分析芬兰学者的英文语篇，发现他们几乎毫无例外地使用“同一型主位模式”和“线性主位模式”，而英语本族语作者则使用各种不同的推进模式。研究还发现芬兰学者较少使用主位连接手段，且连接手段也比较单一，仅限于moreover、thus、therefore和also等少数几个连接词。
系统功能语法在学术英语研究中的另一个重要应用是基于“评估系统”（Martin & White 2005）探讨语篇中的人际意义。评估系统关注的是词汇语法层面以及篇章层面的评价语义，由态度（attitude）、介入（engagement）和级差（graduation）三个子系统组成。态度子系统包括情感（affect）、判断（judgement）和鉴赏（appreciation），分别指人们积极或消极的感情（如高兴、担忧、感兴趣、厌烦等）、人们对行为的态度（如赞美/批评、表扬/谴责等）以及对一些现象是否有价值的评估（如是否完善、美丽等）。介入子系统分为单声与多声评价，描述作者如何运用语言调节人际关系，传递主观判断，以此“结盟”相同观点者，“疏离”不同观点者。单声评价仅提供唯一立场，多声评价则暗示多种立场共存。对于其他立场，多声评价有收缩与扩展两种倾向。收缩评价反对其他立场，闭合对话空间；扩展评价包容其他立场，为读者预留选择立场的余地。借助级差子系统，情感、判断和鉴赏可用不同强度的语势表达作者态度，或者通过不同典型性与确切性的聚焦，介入别人的态度。Hood（2010）和剡璇、徐玉臣（2011）分析学术语篇中评估系统的语言实现形式，并列举作者是如何使用评估资源与不同的学术立场结盟的，进而构建与读者的人际关系。
体裁理论
体裁不仅指文本和交际事件的类型，而且是“一种有步骤的、以交际目的为导向的社会互动过程”（Martin 1992：505）。体裁联结篇章中的语言表达形式和交际目的，通过交际目的来解释特定体裁的篇章结构和语言特征。前面谈到，Hyon（1996）依据不同的研究侧重和教学倾向，将体裁研究归纳为新修辞、系统功能语言学和特殊用途英语三个学派。新修辞学派指北美学者在研究一语写作（composition）和修辞时涉及的体裁视角。它着重关注体裁发生的语境及其社会行为与目的。正如Miller（1984：151）在该学派开创性文章“Genre as social action”中指出的那样，“体裁的修辞意义不是围绕其语言内容和语篇形式，而是关注它所实现的社会实践”。因此，新修辞学派强调考察体裁发生和使用的社会情境，通常运用民族志（ethnography）等方法深入描述体裁参与者共同体的态度、价值观和信念等主体认知。与学术英语相关的有影响力的文献是Bazerman（1988）和Myers（1990）两部著作。Bazerman（1988）通过探索学术期刊论文百余年的历时演变，发现学术论文文本表征与科学共同体的学术发表实践、科学范式以及普世价值等社会文化变化息息相关，认为该体裁作为重要的知识载体推动了学术语境的发展。Myers（1990）以期刊手稿和项目申请书为焦点，关注年轻的生物学家是如何通过这些学术体裁跻身学科共同体的竞技场，获取学界的认可与支持的。可见，该学派学者强调体裁的动态发展属性，即体裁随着作者与读者交际意图的改变而变化，或者说，体裁演变也促使参与者的交际目的发生改变。因此，新修辞学派学者提倡重视体裁对语境和参与者的创造潜能，认为体裁研究应该在互文中进行，了解参与者是如何根据对体裁的先验知识而展开社会行为的。但是，该学派并不关切二语课堂教学，同时认为课堂并非是真实的学术环境，因为它缺乏真正的学术互动与读者交际（Hyon 1996）。
相较于新修辞学派，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和特殊用途英语学派一方面关注教学需求，另一方面侧重体裁的语言本身，探究交际功能和语言形式之间的关系。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受其语言学理论溯源的影响，旨在深入分析情景语境中语言形式和功能之间的联系。该学派认为，情景语境由语场（field，指谈论的内容）、语旨（tenor，指参与者的身份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和语式（mode，指话语的修辞方式和交际功能）构成，体裁的语言选择与情景语境有着系统性的关联（详见Halliday & Matthiessen 2013）。例如，手册和指南这类引导类体裁包含大量的行为过程小句，因为该类体裁突出执行操作的语场；教材中通常含有高频的关系过程小句，因为说教类体裁主要传递事实信息的语场内容。语场、语旨和语式又被称为语域变量，因此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认为体裁是“语域+目的”，是以特定的语言结构来配置语域资源，从而达到交际者的交际目的。此外，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还关注语篇的图示结构（schematic structure），分析文本结构和句子层面的语言选择，如词汇、语法和衔接手段等。例如，Coffin（2006）通过考察“历史描述”（historical account）类学习者体裁的图示结构，发现该体裁由背景、描述序列和推论三个阶段构成。在描述序列阶段，学习者按照时间顺序陈列事件，但并不是简单地一一讲述事件，而是以前一事件作为后续事件承担施事功能的形式展开。这一体裁图示结构及其交际功能致使描述者运用大量名物化的语法隐喻，在句首主位使用名物化结构表达施事动作。
特殊用途英语学派虽然也受教学驱动影响，但是有别于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前者旨在帮助英语非母语的学习者掌握学术和行业英语的语言特征，而后者以中小学移民的弱势学生群体为对象。此外，两个学派对体裁语言分析的精细程度不同。如果我们设定“语言”和“语境”为一个连续体的两个终端，那么系统功能语言学学派位于最左侧，新修辞学派在最右侧，特殊用途英语学派则位于中间位置。Hyland（2002：115）评价道，“特殊用途英语学派采取折中视角，既借鉴巴赫金的互文性和对话性概念，又融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文本解读思想。它是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应用，但却并不倚重语法分析的层级、系统性以及纯理功能的示例与体现”。该学派认为，体裁是一类具有相同交际目的的交际事件，话语共同体成员普遍接受和认可该交际目的，同时交际目的又决定体裁的存在，使得同类体裁语篇具有大体相同的图示结构，并影响文本内容和语言选择（Swales 1990：58）。因此，该学派的体裁研究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描述语篇组织结构的语步分析；另一个是句子层面的词汇、语法特征考察。语步分析最著名的当属Swales（1990）提出的“创建研究空间”（Create A Research Space，即CARS模型）模式。Swales基于158 篇多学科的科研论文引言部分语料库，发现这些学术论文在组织结构方面有规律可循，且相当一致，基本上都遵循CARS模式。他将论文引言结构概括为三个语步：语步一，确立研究领域（establishing a territory），通过回顾前期研究成果阐述研究问题的重要性，其中三个步骤包括建立中心议题，概括论题内容及回顾前期研究成果，其中第三个步骤为必要步骤；语步二，确立研究缺口（establishing a niche），指出前期研究的不足，再次重申研究的必要性，其步骤包括反驳已有观点，指出不足或空白，提出问题或继承前期研究成果，其中步骤二和步骤三是必要步骤；语步三，弥补研究缺口（occupying the niche），告诉读者引言中提出的问题将在正文中如何解决，其中又包括概述研究目的，综述当前研究状况，通报主要发现以及介绍科研论文结构等步骤。随后，Swales认为在批量的文本基础上观察总结的体裁组织结构和语言使用是“反复的、具有规律性特征的”（repetitive regularity），而这种规律性语言特征是“不同研究领域进行学术交际的最好符号”（Swales 1990：171）。在发现语步结构的基础上，Swales（1990：144）找出了实现语步交际目的的词汇语法特征，譬如在确立研究领域时惯用的表达方式。现在完成时是典型的语法特征，如recently, there has been wide interest in…和many investigators have recently turned to…等。这些都是被受众的话语共同体所接受和认可的语步结构与语言特征。
系统功能语言学和特殊用途英语学派倾向在语言学视角下，运用功能语法和语篇分析等方法，考察体裁交际功能的词汇、语法表达和修辞策略。相比之下，新修辞学派更多关注体裁的社会语境，而淡化词汇和语法的精细分析。这一学派常常使用民族志的方法，分析体裁的社会行为以及使用者共同体的态度、认知、价值观和社会行为。尽管Johns（2003：206）认为“特殊用途英语学派的体裁视角越来越关注语境，与新修辞学派产生了更多的交集”，但是Ding & Bruce（2017：72）认为，学术英语研究受系统功能语言学和特殊用途英语学派的影响最大，同时也借助语料库语言学的方法，大批量地识别了语步结构的词汇、语法形式与规律。
语料库
作为大规模自然发生的语言实例集合，语料库能够帮助我们观察到词汇、语法和语篇等不同层次的语言特征在学术语境中反复使用的规律。下一节将详细阐述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研究的结合。
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的结合
前文谈到，Charles Barber 在1962年发表的文章“Some measurable characteristics of modern scientific prose”标志着学术英语研究的开端。Barber 基于2.3万余词的三篇科技文本，统计了动词的时态和语态形式，发现28%的实义动词用于被动语态，被动语态的最常用时态是现在时，约占25%。可见，学术英语研究自始便与语料文本和语言观察结合在一起，并受益于语料库。正如Hyland（2012a：30）所言，“很难想到比学术英语研究受语料库影响更大的应用语言学研究”。
学术英语在观察和分析学术活动与话语实践的基础上组织教学，满足学生学科专业学习和各类学术交流的需求。可见，学术英语研究“以解析学术交流涉及的语言（包括词汇、语法）、话语和体裁而展开”（Dudley-Evans & St John 1998：5）。了解这些语言、话语和体裁信息最为有效的途径莫过于接触话语活动和语篇文本的实例。语言实例不仅为学术英语本体研究提供充分的实据材料，同时也为学术英语教学提供参考学习范例。语料库语言学以真实的语言事实作为数据来源和研究对象，为学术英语研究提供了实例文本库和全新的研究思路。语料库语言学基于丰富的真实语言资料，从调查语言信息的分布频率入手来研究语言，以实际使用中的语言现象的出现概率为依据进行词汇或语法形式的统计分析，从中寻找语言使用的规律，进而对语言、语言交际和语言学习的行为规律进行多层面和全方位的研究（徐秀玲、许家金 2017；杨惠中 2002）。Nesi评价道，“毫不夸张地说，所有的语料库研究路径都有益于学术英语，它的优势就在于几乎每一次对学术语料库的检索都会给学术英语研究者提供未知的新信息…… 语料库有助于提高人们对学术语篇的种种认识，包括词汇、语法、短语和体裁类别等”（Nesi 2016：206）。
语言本体特征、教学发展与教材开发是学术英语研究的三大议题，即揭示学术英语的语言特征，提高学术英语教学实践，设计教学材料和资源。根据相关学术英语综述研究（孙云波、冯婕 2014：93），几乎95%的语言本体研究都基于语料库，涵盖学术英语语法、语体、词汇、语篇和体裁等诸多方面。语料库观察和分析建立在大量真实文本和自然发生的语言使用基础之上，能够最大限度地获得语言特征普遍化的归纳信息，而这种归纳信息一方面概括学术语言的一般特征，另一方面增强研究结果的效度与可比性。杨冬玲、陈坚林（2015）针对学术英语研究进行知识图谱演化趋势分析，发现在2001年至2005年间，应用语料库手段的论文引用率高且覆盖面大。
尽管综述研究指出了学术英语和语料库结合的重要趋势，Ding & Bruce（ 2017）指出，评价一个研究方法是否适用于学术英语研究，需要考虑三方面问题：一是它会给学术英语研究提供什么信息；二是它能够如何提高学术英语范畴内的文本能力、体裁意识和社会语境知识；三是它涉及的语言学习理论能够如何促进学术英语能力的提升。前面两个小节指出，学术英语研究本着语言研究和教学的双重目的，一方面揭示学术语言的本体特征，另一方面结合语言本体分析反哺语言教学。学术英语研究强调在获得学术语言特征的基础上增强学习者对该语言特征的了解，进而提高学生参与学术对话与知识交流的话语能力。Bhatia（2004：144-145）认为，话语能力包含文本能力、体裁意识和社会语境知识。其中，文本能力不仅包括准确掌握词汇和句式等浅层语言特征的本领，还涵盖驾驭文本、修辞和语用知识解构与重塑文本的本领；体裁意识指学生能够识别、建构、阐释及充分运用各类体裁及要素资源，完成话语实践，融入话语共同体的能力；社会语境知识表示可以运用语言参与社会与机构活动，表达社会身份的素质和能力。由此可见，Ding & Bruce（2017）提出的上述三个问题主要是围绕学术话语能力展开的。接下来，笔者将分别探讨这三个问题，进而评判语料库对学术英语研究的价值和适用性。
第一，语料库给学术英语研究提供什么信息？
词表（wordlist）、主题词（keyword）和索引（concordance）是语料库处理文本样本的三个主要手段（梁茂成等 2010）。
首先，词表确切来说指的是词频表，是一个语料库中所有词及其出现频数的列表。它可以按词语出现的频数、词语占全部文本的百分比排列，也可以按字母顺序排列。词频表可用来调查语篇词汇的密度、多样性、复现率、高频实义词等词汇类型或频数特征，进而比较某些词在不同文本或不同语体中的分布状态等。学术英语中较有代表性的词表研究是Coxhead（2000）的学术英语词表。它对涵盖学术文章、大学教材和实验手册的350万词学术书面语语料库展开词表研究。在排除英语最常见的2,000个词汇后，Coxhead分析了剩余词汇的词频和分布率，得出学术英语词表。该词表涵盖570个词族（word family），占学术文本全部词汇的10%，而这570个词族在同等规模的小说语料库中仅占1.4%。可见，该词表充分呈现出学术用途英语词汇的特征。Coxhead（2000）认为，从另一个角度讲，词表所呈现的词汇恰恰也是学生在各类学术交际中需要掌握的词汇，因此学术英语词表为学生和教师列明学生在学业知识学习以及教师在学术英语教学中需要重视的词汇。杨冬玲、陈坚林（2015：3）认为，Coxhead（2000）在应用语料库方法产出学术词汇列表的研究领域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为在2000年之前，结合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的研究数量有限，且语料库规模较小，主要使用手工统计的方式。由此可见，词表可以提供语料库词频方面的统计信息。
其次，主题词表是指某篇或某一批语篇中与参照语料库相比具有超高复现频率的词汇列表。主题词表可以用来揭示语篇的内容大意、文体风格、主题词之间的语法和语义联系，也可以揭示主题的情节发展。通过观察主题词，还可以发现某一即定文类或主题文本的词语特征。梁茂成等（2010：86）认为，“词语像人类一样聚群…… 一些特定的词语群总是被触发，表达相同或相似的主题”。根据这一特点，我们可以计算某一文本或某一类文本的词语分布，并与其他文本的词语分布进行对比，把文本中那些显著高频的词语析取出来，生成一个词表。该词表可被看作是主题词表，反应文本的“所言之事”（aboutness）（Scott 2000）。生成主题词表需要两个语料库，一个是用于观察和分析的语料库，称为“观察语料库”（observed corpus），另一个是用于对比的语料库，称为“参照语料库”（reference corpus）。观察语料库可以是单篇文本，也可以是同类题目的多个文本。参照语料库可选用通用语料库，其总量要大于观察语料库。Römer & Wulff（2010）以密歇根大学高水平学生论文语料库（Michigan Corpus of Upper-Level Student Papers，简称MICUSP）为研究对象，以生物学科子库为观察语料库，MICUSP为参照语料库，得出生物学科子库的关键词表。species、gene、plague、cells、protein是主题性（keyness value）最高的五个词。这表明生物学文本涵盖的内容和学科特性。可见，主题词表提供学术英语中针对特定学科和体裁的特色词汇，是学生在专业学科知识学习中需要掌握的词汇。
索引又被称为“语境中的关键词”（Key Word In Context，简称KWIC），它是某一检索词在被检索的语料文本中出现的所有检索行的列表。通常，检索词居中，同时前后各有若干词，呈现其周边一定范围内的语境。索引可以按照检索词的字母顺序给出，或者检索词左右某位置的字母顺序列出，以便于我们从索引行中寻找规律。通过观察索引行中的检索词和它的“搭配”（collocation），我们可以了解该词的使用语境、规律和范式。Tribble（2002）以雷丁学术文本语料库（Reading Academic Text Corpus）的植物分子生物学文本为语料，检索activity并以字母顺序排列activity右侧的第一个单词，得到索引行如下（见图1.3）：
Tribble发现在植物分子生物学文本中，activity多与动词或动词短语depend、disappear、required、associated with连用，这体现了生物学活动的独特行为（Tribble 2002：137）。此外，他还发现activity也受到enzyme、flavanone 3-hydoxylase、lipoxygenase的修饰，清晰界定了该行为的学科倾向。接下来，Tribble（2002）又分别在雷丁学术文本语料库和LOB语料库的言情小说子库检索in，分别得到图1.4和图1.5的索引行。可以看到，在学术文本中，in后常跟随经过修饰的名词，而在小说文本中，in则常伴随动词和人称代词。可见，in在不同语体文本中的使用语境和规律是不同的。
词表和主题词对教学大纲制定者和教学材料编写者来说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教学大纲制定者可以根据词表和主题词拟定教学大纲的词汇部分；同样，教材编写者可以围绕词表和主题词进行教材编写，并辅以语料库索引设计相应的词汇和语法练习。
第二，语料库是如何增进学术英语范畴内的文本能力、体裁意识和社会语境知识的？
语料库研究通常涉及两个层面。首先是微观层面的词汇考察。上述词表、主题词等信息揭示的是学生在学术或特定专业学习语境中需要掌握的词汇和主题词。例如，Thompson（2006）考察英国学术口语语料库（British Academic Spoken English corpus， 简称BASE corpus）经济学讲座语料，对其词表和主题词进行分析。他发现经济学讲座中仅有Coxhead（2000）学术英语词汇表570个词族中的340个。此外，他通过主题词分析进一步发现，经济学讲座中名词的主题词特征尤为明显，高频名词主题词有：accounts、budget、capital、choice、commodity、constraint、cost、curve、debt、demand、elasticity、exports、income、liberalization、market、probabilities、profit、supply、trade、value、variable等，而let、represent、maximize、consume等则是常见的动词主题词。他认为，这些名词主题词体现经济学话语中“实体抽象化”和“过程具体化”的特点，而动词主题词的出现迎合了经济学话语的“符号表征”和“数理阐释”特征（Thompson 2006：263）。可见，语料库的词汇发现可以反映出学生应该掌握的文本能力。正如Thompson（2006）的研究表明，学生在学习经济学课程时，不仅需要理解而且也要利用represent和let等主题动词建立符合表征和数理的关系，营建经济学假说。
其次是语法句式层面。就语法句式而言，Charles（2000）以英语为母语的材料学和政治学博士论文为语料，观察“引导型It”结构（例如，It is important to note...或It seems reasonable to attribute...）的频率和功能，发现政治学论文使用“引导型It”结构的频率约为每十万词150例，材料学论文的频率略高，约为每十万词170例。在分析了该结构中谓语动词和评价形容词后，她进一步发现两个学科论文通过“引导型It”结构表达不同的学术立场和声音，并认为这是受学科知识特点和知识建构方式的影响。同时，Charles认为，两个学科的论文在该结构使用上的相似之处源于一般意义上的学术行为过程和价值判断能力，如合理、信度和效度等。因此，该语法结构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学术语篇的文本能力。
接下来的部分将通过学术引用（Hyland 1999a）和博士论文文献综述（Flowerdew & Forest 2009）两个实例，讨论语料库在增强体裁意识方面的作用。文献引用（citation）在学术论文体裁中的知识建构与观点铺垫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学术论文的重要交际目的是推介研究和观点。新知识的产生和其真实性架构在学科知识网络与文献载体上，采取适当的引用方式和话语策略援引前人文献，铺垫新知识产生的学科框架，能使学科读者信服研究论文和结论观点。Hyland（1999a）通过语料库发现，学术引用的主要形式是非嵌入式引用，即把被引作者和文献置于引句之外，从而突出被引文献，淡化作者参与度。此外，他还发现学术引用的另一个特征是以转述总结被引文献为主，少有段落摘抄。在转述动词的使用方面，理工学科论文以研究类动词为主，如observe、show等，而人文学科论文以言语类动词为主，如suggest、argue等。可见，语料库数据发现能够反映出学术论文体裁是如何将前人的观点纳入自己的论证的，是如何评价和发展前人的观点的。
Flowerdew & Forest（2009）以博士论文文献综述部分为语料，以research一词为出发点，发现research一词在文献综述部分的使用频率为900次，且出现在70%以上的综述中。值得注意的是，当论文作者在建立“揭示研究空白”（indicating gap）语步时使用research一词的频率最高，约每千词8次，是其他综述语步的五倍，而在“进行理论回顾和文献观点调查”（surveying knowledge claims）时反而使用较少research。他们考察research一词的搭配，进一步发现两个惯用的搭配措辞：little research has been done和further research is needed。文献综述微观体裁的交际目的无外乎是找到文献缺口，铺垫当前研究的价值和意义，进而推动研究现状的发展。上述研究能让我们看到该词汇的使用频率和短语搭配是如何为体裁的交际目的服务的。如果把这种基于语料的发现展示给学生或者学术新手，无疑会增强他们的体裁修辞意识和语用能力。
第三，语料库涉及的语言学习理论能够如何促进学术英语能力的提升？
根据Tribble（2002）的观点，学术英语能力由学科知识、写作过程知识、情境知识与语言系统知识组成。其中，学生的自主学习主要围绕学科知识展开。尽管教师需要开展各类教学活动来帮助学生提高写作过程知识、情境知识和读者意识以及语言和体裁知识，但是Tribble（2002：132）认为，在学术英语知识构成方面，语料库是教师教学与学生自学的重要资源。通过以上分析与例证可以清楚看到，语料库的数据发现为教师提供关于学术英语的文本知识、体裁和社会语境知识等方面的信息。
就语料库相关语言学习理论而言，王龙吟、何安平（2005）和Flowerdew（2015b）认为“数据驱动学习”和“注意”是最重要的理论接口。“数据驱动学习”（Data-Driven Learning，简称DDL）由Tim Johns于20世纪90年代初提出，是指在教室或课下自学时使用语料索引，让学生探索目标语的使用规律。语料检索可以更好地体现以学习者为中心的发现式学习。例如，当学生在撰写学术论文时无法确定data suggest和datasuggests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语法使用的时候，便可以登录BNC网站，分别检索data suggest和data suggests。学生会发现前者出现的频率为73次，而后者的出现频率仅为11次。约七倍的差距可以令学生清楚地看到datasuggest更符合学术写作的常规，这将帮助学生决定在学术论文中使用前者。检索结果还将学术语境中使用data suggest的语境提供给学生，学生可以通过观察掌握data suggest的语用功能。这是DDL成功运用在学生自主学习中的例子。可见，它已经超越传统的课堂学习活动，成为一种学生独立自主进行发现式学习和探索式学习的模式。
由此可见，DDL是以语料库为基础，使用原始语料或通过语料库检索工具得到的结果进行语言学习的发现式和探索式学习模式。它可以是以教师为主导，将原始语料或通过语料库检索工具得到的结果编制成教学材料和练习。然后以学习者为中心设计一系列教学活动，引导学生发现目标语的规则，提高学生对有关知识点的敏感度。此外，它还可以是学生根据个人不同的学习需求和意愿，自己检索语料库，进行发现式和探索式的学习模式。根据语言习得的规律，语言知识的记忆不能保证语言使用的正确，必须有大量语言的输入才能使学生掌握所学习的语言。在语料驱动学习的过程中，语料库索引将大量的目标学术语呈现给学生，相比传统教学为解释某一学术英语规则在教材中提供有限的几个例子，DDL提供给学生的语言输入量要大得多。此外，由于语料库收集的是实际使用中的语言，它所提供的不仅是大量的语言输入，而且是真实的语言输入。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传统教材上的语言例子很多是由教材编写者根据自己的语言直觉编写出来的，并非真实语境下使用的语言。DDL所提供的语言输入在质和量两个方面都优于传统教学中的语言输入。
*由于篇幅所限，参考文献及注释已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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