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书摘③要住房还是要社区，让我们考考新城市主义
8月中旬，上海对《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草案）》公开征求意见，住建部同期也就《关于在实施城市更新行动中防止大拆大建问题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北京也发布了《“十四五”时期老旧小区改造规划（征求意见稿）》……都在征求关于城市更新的意见，是想让哪些人提出哪些意见？总之，这样的氛围凸显了城市更新在全国范围内进一步展开，吸引关注越来越多的现实。
《城市中国》长期关注城市更新，出版过若干期与这个话题相关的杂志。从我们曾经发售的“城市更新杂志专题限量包”热销的程度来看，关注城市更新的读者也是非常多的，大家着眼的方面各不相同。这体现了城市更新本来就是众人之事的根本特点。
为了进一步扩展讨论，我们将陆续整理选摘一些近年出版的新旧书籍中与城市更新话题有关的段落，给大家提供一组“城市更新书摘”。或学理，或情绪，或真实记录，这些内容也许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参与并推动城市更新。
9月3日我们已推送了本系列第一篇《工厂城，一张旧相片》。9月10推送第二篇《扩张、更新好不好，基于谁的判断？》，今天的内容与第二篇一样出自2017年出版的《美国的城市政治》一书，我们曾在2017年9月8日的《每周新书》栏目推荐过这本书，回顾请点击链接。
以下文字选自书中第十一章《对分裂大都市的管理》，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提供文字资料并应允选摘。未经许可，不得擅自二次使用。
在“精明扩张”引起诸多争议、各州县应用这种策略来推动城市更新效果不稳定之后，书中谈到了“新城市主义”是如何吸引人们注意的。新城市主义在近20年中国城市化快速推进的过程中也比较时髦，由此成为当下新一轮全面抓好城市更新工作必须面对的一种历史、环境和思想基础。不过中美之间国情、体制、学术传统等均有差别，读者们可在批判的前提下作参考。
《美国的城市政治》，[美]丹尼斯·R.贾德、托德·斯旺斯特罗姆 著，于杰 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7年7月，88元。
新城市主义
新城市主义的理念是通过土地使用的变化、城市设计和建筑的合并来恢复居民心中以往的社区感，并且使得城市环境更加宜住。2000年首次召开了成员会议，并正式通过了新城市主义章程，宣布“个人的建筑方案应该与周边环境紧密结合在一起”，“平面设计规范能够提升社区、区域和通道的良性经济和和谐发展”，“民用建筑和公共集会场所要求重要的地点强化社区身份和民主文化”。实际上，新城市主义者是在做出榜样以证明城市和郊区可以自上而下，也可以自下而上地提升其宜居性。
新城市主义运动源自一种可怕的疾病——人们认为“都市地貌遭到破坏”，“成了以购物中心为核心的乏味的地方，除了交通堵塞之外没有别的交际，除了健身俱乐部之外没有可以散步的地方”。"改革者提出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案，包括降低对汽车依赖的交通网络建设以及重新设计城市环境，力求创造使街景和谐并融家庭、商业、娱乐和社区生活为一体的设计（例如带有屋顶采光窗山形墙和观景走廊的建筑），令居民们感到身心愉悦。新城市主义的倡导者希望通过培养人们的郊区社区感可以消除他们的不安情绪，这些人在寻找郊区伊甸园的过程中不断地更换住宅。
长期以来，所谓的美国郊区疾病成为人们议论的主题。詹姆斯·霍华德·孔斯特勒(James Howard Kunstler)在其著作《无处之地》(The Geography of Nowwhere)做过这样一段生动的总结：
美国建造的工程中有80%都是在最近50年进行的，大部分建筑令人失望，属于野蛮、丑陋、不健康、精神层面低级的建筑——通勤地带的家庭荒地、带有大面积停车环形洼地的波特金(Potemkin)村庄购物广场、像乐高积木似的酒店建筑群、“美食阁楼”垃圾食品合营店、奥威尔式的办公园区(Orwellian office "parks"，这种建筑的特点是外层材料为反光玻璃，与囚牢狱警戴的墨镜一般）、在每处草地和棉花地里拔地而起的刨花板花园公寓、环绕大小城市的高速公路、集结在周围的打折商品集市，这片被破坏的、荒芜的、有毒而导致陌生环境恐惧症的景象被政治家们称作“扩张”。
《无处之地》及其作者孔斯特勒（作者头像来源/robhopkins.net）
在孔斯特勒的叙述中，郊区居民已经学会了在“事物之间毫无关联的地方”居住，日常活动聚集在面积广大的隔离开发区，例如住宅、工作、购物和娱乐等活动场所，人们必须依靠汽车才能往返于这些场所。“房子位于各自的工作区域内，购物地点位于房屋几英里之外”，学校、购物广场和办公园区也被分隔开来，巨大的停车
场上停满了车辆，闪闪发光，恰似一片车海。孔斯特勒的故事情节描述了这样一个糟糕的社会：由于交通堵塞人们被迫坐在车内，或者被封闭在社区、学校和购物广场内，最糟糕的是被困在无名的郊区住宅小区内。
如同砍伐森林一样，停车场、购物广场或住宅小区的修建也可以通过工业化方式获得最高的效率；第一步用推土机铲除一切障碍物，这种方法虽然高效，但是造成了很大的浪费。在广告的推动下，生产线和生产方式不断地发生变化，一次性包装越来越多，“大部分消费者购买的商品适合一次性使用”。消费者的这种习惯给土地和地区带来了不良的社会后果——“人们在各地区之间不断地循环”，这种流动性和无根性取代了社区的归属感，人们总希望通过搬迁来获得新的体验，”保持高期望值的一种魔力”。如果新地方令你失望，你可以搬到其他地方，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
以汽车为主的交通制度和地方政府采纳的分区法规维护了土地使用模式，而这种模式使新地区主义的支持者异常反感。实际上，所有的郊区司法管辖区都遵循一套标准的分区或规划体制，将住宅、商业和工业开发项目统统分隔开来。结果导致社区不适合步行，因为街角商店、零售商场、理发店、美容院以及其他人们需要的场所都被分到大型住宅小区以外的地区，人们被迫开车到很远的地方才能享受这些基本的服务。
郊区环境能够改变这种现状吗？新地区主义的创建者认为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在设计周边环境时要使社区得到滋养，制定交通制度时要让人们摆脱汽车的束缚，城市环境的建设要以人为本。在创始章程中，新城市主义代表大会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社区建设方面，他们将面临一系列相互关联的问题——中心城市遭遇撤资、漫无目的的扩张、种族和收入方面日益严重的隔离、环境恶化、农业用地的减少和荒芜以及社会构建遗产被侵蚀等都向他们提出了挑战。”新城市主义大会特别指出：“我们知道这种表面做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和经济问题。”
新城市主义的方法是对城市空间进行重新设计。大会批准的27条原则强调“社区、地区和通道是开发的必要因素”。这些原则与单一用途的城市开发方式截然不同，后者主要依靠推土机获得大片空间，然后将这些空间开
发为住宅、购物中心或办公园区。这种分割导致了车优于人的城市模式，本来人们可以享受居家或社区的氛围，而这种独立格局迫使他们把时间浪费在了高速公路上。
与外观相似的单调住宅区不同，“新城市主义的目标是推广多样化和宜居性社区，房屋类型、土地使用和建筑密度要规格不一，换句话说，他们要打造一种社区家庭大熔炉并加以维护，这种模式服务于不同规模、文化和收入的家庭”。新城市主义者鼓励修建方便行人的购物区来取代购物中心，购物区地址要选择靠近住宅区的街道和广场，居民可以步行前往。"办公园区的建设被停止，原因在于这些区域将工作与生活和购物相分离，并且需要修建大型停车场，这使人们最大限度地对汽车产生依赖感。
按新城市主义的原则，大城市主城区的核心商圈必须经过精细化的城市设计，协调好高密度与多功能之间的关系。（摄影/里斯本）
新城市主义者承认“汽车是现代生活的必须”这一事实，但是他们希望将交叉于城区的高速公路网改为分隔社区的高速通道。在社区内部，他们希望通过缩窄街道、修建环形交通并装置其他的“交通减速”工具来降低车流速度。他们还提倡在街道两旁修建自行车道和人行道，来实现公共交通的便捷化。
如果上述目标一一实现的话，具备一切元素的环境不仅是对城市规划、地貌和建筑设计的一场革命，而且重新接通了人们在大规模郊区开发中被割断的社区纽带。社区居民可以步行或骑自行车去咖啡店、餐馆或药店；可以在途中拜访邻居；可以步行上班。不幸的是，新城市主义的开发项目并没有实现最初的梦想，他们也不可能实现。
对于那些能够步行和骑自行车购物、工作和娱乐的居民来说，如果居住在同一个社区，其人口密度与主要城市商业区的人口密度不相上下。要使不同的活动和服务设施聚集起来，人口密度是必要的条件，只有通过高层建筑的居住模式才得以实现。问题是新城市主义的开发项目主要包括封闭社区内部的低密度联排别墅或独栋房屋，这种建筑模式只能使居住隔离程度更加严重。基于这一原因，新城市主义实际上促进了城市扩张。
城市学者多洛雷斯·海登(Dolores Hayden)参观了奥兰多和迪士尼世界附近的庆典镇(Celebration)，这是迪士尼公司开发的新城市主义项目。她描述了自己的经历：“奥兰多市内的高速公路拥挤不堪，堵车达一个半小时，此后我注意到开发项目的外面有一圈三根横杆组成的白色栅栏，酷似以前养马场和佛罗里达州中部农场的外围农村栅栏。”
海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新城市主义开发会产生两个问题：住宅工程本身没有改变城市地区的地理格局，容易变为怀旧式的重建，这些工程只是象征性地突出了社区感，并没有真正地创造出这种意识。
这两个因素在新城镇(New Town)项目上体现得非常明显，新城镇是在密苏里的圣查尔斯进行的新城市主义开发项目，地点位于圣路易斯一个偏僻的郊区（或者可以说是城市边缘）。新城镇建造的战前门廊和石柱就是为了回应历史——纪念密苏里的过去吗？还有一个问题，新城镇远离公共交通，显然这是针对那些开车上下班的通勤族。有评论家这样说道：“你看到的这些新开发项目，外观像是出自城市土地学院的杂志，开发商宣称这是可持续性开发，但是场址却选在这片该死的沙漠中，远离所有的公共交通，必须开车才能到达那里。”
《建筑郊区》（Building Suburbia）及其作者，耶鲁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多洛雷斯·海登（作者头像图片来源/耶鲁大学官网）
圣路易斯郊区，地块整齐，到处有绿地，快速路另一侧还有待开发用地。典型的原文所指的郊区地带。（图片来源/stlpublicradio.org）
城市居民也许厌烦了高速公路的拥堵状况，有时他们会斥责大规模开发项目的丑陋外观——尤其是建在他们的后院里时——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新城市主义也不可能成为开发商用来营销的策略。
庆典镇内的所有房屋都带有门廊，这是延续过去的建筑风格，鼓励邻里之间相互走动，但是佛罗里达州的炎热天气却使得这一想法难以实现。除此之外，房屋设计上还具有其他的特点，体现了不同时代郊区生活的浪漫风格——山形墙、新维多利亚时代的修建风格以及尖桩篱栅。有人怀疑庆典镇与加利福尼亚迪士尼的边境村庄(Frontier)或大街(Main Street)非常相似——是一种让人对实物感觉模糊的“真实复制”。
如果有钱的购房者喜欢新城市主义的设计特点，他们将受到开发商的热情接待。新城市主义的许多建筑特点——石头、铜外观、门廊、精致的门楣和阳台——造价昂贵，更多地象征着社会阶级，而不是社区，这增加了房地产价值。
新城市主义作为城市扩张的有效补救方案，实现了其他改革运动未能实现的目标：让郊区居民相信支持有效的地区规划符合他们的利益。而要使人们改变态度并且建立起能够完成任务的政治联盟，需要一项长期的战略方案，这一任务非常艰巨。郊区居民愿意放弃独栋房屋、草坪和汽车吗？他们愿意为公共交通和修建高速公路纳税吗？他们愿意支持广泛的土地使用改革吗？他们真的很关心社区吗？从郊区发展的历史来看？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确定。
美国人对地方政府的依附感很强，司法管辖区之间的种族和社会阶级差异不断地加剧分裂的趋势，政府分裂的状况使富有的居民受益匪浅，税率降低并可以享受更高质量的服务。州政府极不情愿地涉入地方治理的问题中。无论是都市政府、新地区主义还是精明扩张，这些事实上都增加了改革任务的难度。新城市主义主要通过小规模的措施，循序渐进地进行改革，与城市扩张的关联并不直接，从而避开了这种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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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里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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