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书摘 | 《论英汉的时空性差异》（三）
这个夏天，定位几本好书研读，静习之，深悟之。iResearch全新推出“学术书摘”栏目，为您呈上外语学术新著摘选，陪伴您在智慧的旅途。
本期精选《论英汉的时空性差异》一书中的部分内容，邀您共读！
前篇回顾：
作者：王文斌
ISBN：978-7-5135-7518-8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6月
定价：92.90元
图书简介
对比语言学在语言研究中具有不可轻忽的作用。本书从语言与思维的关系角度审视英汉语的表现行为，触及这两种语言的横向维度和纵向维度，力图揭示英汉语的本质性差异。
全书共十章。第一章通过对英汉语言表象的观察剖析英语的时间性特质和汉语的空间性特质；第二章从英汉语言基因的角度探讨两者的本质性差异；第三章聚焦英语中的be和汉语中的“是/有/在”，考察英汉语存在时空性差异的深层缘由；第四至九章分别从英汉语的词汇、句子和语篇等方面展开论述，阐释英汉语在不同层面所体现出的时空性差异及其深层缘由；第十章以英汉时空性差异为视角，论析中国英语学习者的习得现象，借以探讨母语迁移对二语习得的影响，以期为外语教学提供启示。
本书力图兼具学术性、前沿性和引领性，适合外语学科语言学和汉语语言研究领域硕博研究生、年轻教师、研究者阅读和参考，也可供其他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对语言文化感兴趣的学者浏览和借鉴。
内容框架
绪 论
第一章 英语重时间性与汉语重空间性
第二章 英语的时间性特质与汉语的空间性特质
第三章 英语的be与汉语的“是/有/在”
第四章 英语的词构与汉语的词构
第五章 汉语词汇的空间性特质
第六章 英汉进行体标记的语法化差异及其时空特质
第七章 英语句构具有西方音乐特征与汉语句构具有中国绘画特征
第八章 汉语流水句的空间性
第九章 英汉篇章结构的时空性差异
第十章 英汉时空差异视角下的中国英语学习者学习行为考察
后 记
汉语中的个体量词
汉语中的量词，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词类，在句法结构中非常活跃。这是汉语的一个重要特点，在汉语语法研究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戴庆厦 2009<序>：1），被很多语言学家称为“华人所独”，即量词是汉语独具的特点。虽然此话似乎有些绝对，不能说其他语言中均没有量词，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汉语中的量词远比其他语言中类似的词复杂、系统和全面。量词在汉语中十分丰富，使用频率很高，具有很强的表现力，这在其他语言中是较为少有的现象。
一种语言中的某一独特语法范畴往往最能彰显其个性。现代汉语中作为独立词类的量词，就是一个独特的语法范畴，其使用在语言表述中不仅具有普遍性，而且在句法结构中具有强制性，如：
（21）七根扁担 *七扁担 一头大象 *一大象
四条皮带 *四皮带 六峰骆驼 *六骆驼
三朵鲜花 *三鲜花 一粒种子 *一种子
三把椅子 *三椅子 十张大床 *十大床
六扇窗户 *六窗户 九枚炮弹 *九炮弹
五块石头 *五石头 三台机器 *三机器
一匹马 *一马 四颗心 *四心
六株树 *六树 一盏灯 *一灯
三座山 *三山 八道墙 *八墙
九朵花 *九花 七支香 *七香
四尾鱼 *四鱼 九根线 *九线
从（21）可知，在现代汉语中，量词的使用具有强制性。况且，如果不使用量词，那么其语义有时就会发生变化，如：
（22）他给了我一把刀。He gave me a knife.
他给了我一刀。He gave me a stab in+身体某部位.
（23）他给了我一杆枪。He gave me a gun.
他给了我一枪。He gave me a shot in+身体某部位.
从（22）和（23）不难看出，在汉语中，量词的用与不用，其意思大不一样。其实，汉语中的量词，不仅大量见用于现代汉语中，而且早存在于上古汉语中，如：
（24）俘人十有五人．……俘人十有六人．。（《合集》137 反，转引自姚振武 2015：126）
（25）车二丙．，盾百八十三，函五十，矢……（《合集》36481 正，同上）
（26）十屯有一丿．。（《合集》17580，同上）
（27）甲辰乞骨十骨．。（《合集》17580，同上）
（28）羌百羌．，卯十牢。（《合集》32042，同上）
（29）玉十玉．。（殷墟卜辞，转引自王力 2014：29）
（30）田十田．。（西周金文，同上）
（31）孚牛三百五十五牛．，羊卅八羊．。（西周金文，同上）
（32）赐夷司王臣十又三伯．。（大盂鼎，西周早期，转引自姚振武 2015：127）
（33）俘马百四匹．，俘车百口㒳．（辆）。（小盂鼎，西周早期，同上）
（34）俘戎车百乘．一十又七乘．。（多友鼎，西周晚期，同上）
（35）赐汝马乘钟五金．。（公臣簋，西周晚期，同上：128）
（36）王则畀柞伯赤金十反．（钣）。（柞伯簋，西周早期，同上）
（37）二真．吴甲，三真．楚甲。（曾侯乙墓竹简，同上：129）
（38）一宇二内，各有户，……木大具，门桑十木．。（《睡虎地秦墓竹简·封诊式》，同上）
（39）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孙子兵法·作战》，同上）
（40）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吕氏春秋·察今》，同上）
（41）垄灶，亭一鼓．。（《墨子 · 杂守》，转引自姚振武 2015：130）
（42）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荀子·富国》，转引自姚振武 2015：130）
（43）衣裳三领．，足以覆恶。（《墨子·节葬下》，同上：131）
（44）狐貂裘千皮．。（《史记·货殖列传》，同上：135）
（45）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 千足．羊，泽中千足．彘。（《史记·货殖列传》，同上）
（46）责单于马万匹，牛三万头．，羊十万头．。（《汉书·王莽传》，转引自王力 2014：29）
（47）募民徙朔方十万口。（《汉书·武帝纪》，同上：33）
诚然，量词包括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容器量词、度量衡量词、名量词、动量词等，它们彼此具有包含关系，如个体量词是名量词的一种。笔者在此所谈的主要是个体量词。有数必有量，而事物的计数天然就是个体的。尽管有学者（王宁 2015：205）认为，先秦时期的量词并不发达，名量词的出现虽然很早，但并不多见。但是，也有不少学者（王力 2014：29；姚振武 2015：123）提出，汉语个体量词起源已久，早在殷商及西周时期，个体量词就已十分发达，到了春秋战国以及西汉时期，个体量词大量涌现。其实，汉语个体量词起源很早，西周以降发展也极为迅速，过去对这一点的认识很有限，须引起我们的注意。
从上文可知，不论是在现代汉语抑或古代汉语中，均存在丰富的量词。郭绍虞（1979：21）曾说：“量词，大家都知道是汉语所独……个体量词在汉语中虽占重要地位，但各种语言也不是绝对没有，如英语中讲一张纸和一支粉笔等也有相类的形式，不过不像汉语这样突出而已。”高名凯（1957：162）也曾指出，关于量词，也不是说西洋语中绝对没有和汉语相同的用法，我们说“一杯水”，德国人也说ein glass Wasser；我们说“一张纸”，英国人也说a sheet of paper。石毓智（2001）根据对人类语言的广泛调查，发现单复数标记和量词系统一般不能共存于同一语言，而英语属于前者，汉语则属于后者。但是，笔者在此赞成郭绍虞和高名凯的观点。笔者认为，汉英语言中均存在量词系统，其不同之处仅体现于量词数量的多寡、表现形式以及见用于不同的事物对象。正如黄艳君（2002）经研究发现，汉语的个体量词比英语的多，词义更丰富，分工更细，而英语中只有不可数名词才能用个体量词，可英语的集体量词比汉语的多，分工也更细。王晓玲（2001）也发现，在汉语中，表个体的量词多而专用性强，表群体的量词少而通用性强；英语则相反，表群体的量词多而专用性强，表个体的量词少而通用性强。从（21）以及（24）至（47）可以看出，汉语的个体量词十分丰富，均用来对事物的个体进行计数。但是，在英语中，除少数几个量词（如a piece of、a cake of、a leg of 等）可用来表达个体的数量之外，绝大多数的量词均用来表示群体，如：
但是，英语中表群体的量词主要用来表示群体的量，而不是用来表示个体事物的形状。诚然，英语中有些群体量词有时还同时表示所指事物的动作，如a leap of leopards中的leap、a gaggle of geese中的gaggle、a burst of tears中的burst、a spatter of bullets中的spatter等。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个体量词对具有离散性的事物进行计量，除此之外，个体量词的另一主要功能是表达事物的形状。Foley（1997：235-236）提出，量词的典型作用就是描述名词所指事物的形状、数量或其他的感知性特征，而且形状因始终是客观事物最为明显的特征而成为量词所表达的最为显著的语义特征。Foley（1997：245）还指出，量词性语言注重物体的形状及其离散性。刘顺、刘雪芹（2010：187）也指出，汉语个体量词通过对名词所指事物的形象暗示，如“块”“片”“条”等，缩短了言者与名物之间的距离，从而满足了人们的心理具象需求，体现出汉民族所擅长的物象思维特质倾向。从Foley（1997）和刘顺、刘雪芹（2010）的观察中可看出，个体量词除了计量离散的客观事物之外，还能描述所指事物的形状特征。这一观察无疑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具象需求”和“形象思维”在本质上就是空间性需求和空间性思维，即对事物形 状的心理或思维诉求，就是对事物空间性的关切。换言之，汉语的空间性才是这类表事物形状的个体量词存在的根本动因，使汉民族在语言表达中怀有对事物空间形状的心理诉求。的确，大多汉语个体量词在计量事物的同时，均能对所指事物起描述作用。如“一弯/牙/钩/枚/碗/轮/颗/朵/丸/盘/镰月亮”，每一个量词都无不传达出栩栩如生的月亮状貌。然而，Foley（1997）和刘顺、刘雪芹（2010）尽管点明了许多个体量词的形状语义特征，但对个中的缘由却未曾做出分析。我们认为，汉语中大量的个体量词之所以用来状貌，或者更确切地说，大量的个体量词之所以会成为形状量词，主要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具体事物实际上就是有形事物，它们万物万貌，形形色色，量词在对这些有形事物进行计量的同时，也自然会对这些事物的形状起到描绘的作用。其二是汉民族在借用个体量词来计量有形事物的同时，借机对这些事物的形状进行摹写刻画，将自己对这些事物特征的主观印象投射到量词上，借此将自己的主观印象进行定格，既便于表达自己的主观感觉，也便于向他人传达易于记忆的所指事物的外在显著特征。其三是汉民族侧重于对事物空间特征表述的深层心理反应，因为刻画事物的形状其实就是表述事物的空间性特征，这是汉语有别于英语的一个典型特性。
Foley（1997：235-236）不仅指出个体量词对所指事物具有形状描述的功能，同时还对个体量词所反映的事物形状进行了维度分析。他认为，在印度尼西亚语和泰语等语言中，量词所反映的事物形状主要表现为三个维度：一维、二维和三维。一维所反映的事物往往是长形，二维所反映的事物往往是平面或扁平，而三维所反映的事物往往是圆形。在汉语中，个体量词的确能描述所反映事物的三个维度，如：
（49）一根扁担（一维）
两条绳子（一维）
三道防线（一维）
一片白云（二维）
四张桌子（二维）
三面镜子（二维）
一朵红花（三维）
三团毛线（三维）
四颗黄豆（三维）
从上述可知，汉语个体量词不仅能用来计量，在句法上具有强制性，而且能用来描述事物的形状特征以及彰显事物的三维特征。这种英语所欠缺而汉语所独有的个体量词，无疑证明了汉语具有空间性特质这一语言事实。
综上所述，可以认为，英语句法对时体的强制性要求是英语具有时间性特质的一个典型例证，而汉语句法对个体量词的强制性要求是汉语具有空间性特质的一个典型佐证。需要指出的是，英语句法对时体的强制性要求，其落脚点是句子中的动词，而汉语句法对个体量词的强制性要求，其落脚点是名词。如上所述，动词具有时间属性，名词具有空间属性。我们拟在下文中谈谈英语对动词的睽重和汉语对名词的偏爱。
*由于篇幅所限，参考文献及注释已省略
相关阅读
学术书摘 |《生态语言学：语言、生态与我们信奉和践行的故事》（一）
学术书摘 |《生态语言学：语言、生态与我们信奉和践行的故事》（二）
猜你喜欢
新书推荐 | 《论英汉的时空性差异》（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
新书推荐 | 《语料库与学术英语研究》（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
新书推荐 | 《语料库与话语研究》（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
新书速递 | 《生态女性主义》（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
新书推荐 | 《中文小说英译研究》（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
新书推荐 | 《跨文化能力研究》（外语学科核心话题前沿研究文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