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地缘，最令人着迷的还是半岛，不像大陆一样深不可测、探不到底的浩渺，也不似孤岛般冷冷静静、自成方圆的冰清。它是在陆地与海洋之间楔入的连音符，潮涨潮落，进退自如，自成传奇。抱着这样的念想，在亚平宁半岛之后，我们解锁了伊比利亚半岛，奔向了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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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巴塞罗那，地中海式的好气候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纵然白天烈日如火，清晨和傍晚却总是清冽而纯粹；偶尔的一拨雨水，也不忘热情的渲染一弯勾手可触的彩虹。在帝都的焚心闷热，都在巴塞罗那得到了安抚。

我们所住的公寓，是一幢典雅的中世纪风格公寓，有雕刻着古朴纹理的巨大铁门，捧着茶站在阳台上，白天能看到米拉之家在蔽日的大树后发出耀眼的光，晚上能在星空下听楼下悠扬的音乐。

圣家堂  👉

👈  米拉之家

👈  巴特罗之家

米拉之家、巴特罗之家、圣家堂、古埃尔公园等，是高迪穷极一生留给这座城市的印记。这个印记太深刻、太长情，以至于巴塞罗那也心甘情愿的被称为“高迪之城”。对于游客而言，在去到巴萨罗那之前，未必愿被此称所拘束；直到身临其境，才会恳切的感慨，除此之外大概再也无法回应这番馈赠。

圣家堂足以带来这种由衷震撼的一见倾心。

与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不同，圣家堂不再铺陈宗教典故、堆砌巨幅画作以重现神迹、俘获信徒，它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于用不着痕迹的平易近人，把自然而神圣的意象精妙的融入这个时空体内。在生死立面的生动演绎里，在随时间流淌的彩色光谱间，在直入云霄的五芒星石柱下，仿佛历遍了这世间的悲难苦楚，恍然沉坠在密林深处，终瞥见上帝在人间的灵光一现，盛大而光明。

天堂地狱，终将寻得永恒。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从此以后，每束鲜花，都是在为此加冕。

圣家堂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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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的兰布拉大道被誉为欧洲最美丽的林荫大道之一。即使是在下午来到兰布拉大道，在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悬铃木的荫护下，也丝毫不觉炎热。一路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花店、酒吧、餐厅、小商店、行为艺术，走得累了，随便走进街旁的餐厅大快朵颐或者买上一杯冷饮，真是酣畅爽快。

兰布拉大道

兰布拉大道

兰布拉大道

大道尽头就是海。我们在海边阴凉处随意找了一处地方歇脚，看着海鸥在湛蓝的海面上飞来飞去，又掠上港口内的木质栈道探头探脑，海风徐徐吹过，一坐就是好半天。

据说哥伦布第一次航海归来，西班牙双王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就是在这个港口迎接他的凯旋。在兰布拉大道和港口之间的广场上，也矗立着一座哥伦布手指星月的铜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开启了西班牙海上强国的征途，也牵引了美洲人民血泪命运的开端。他从意大利开始流浪，游说欧洲各国君主多年，终于得到西班牙双王的支持，开始了风雨飘摇的航海冒险，但是航海并没有能够找到统治者们梦寐以求的仿佛遍地黄金的印度和中国，哥伦布也曾因此一度失去了统治者的支持。他负气出走西班牙，却在多年后，西班牙人将他的灵柩迎回，并用四王抬棺的国葬殊荣将他安葬于另一座举世闻名的教堂——塞维利亚主教堂。

直至今日，西班牙人仍然珍视哥伦布为英雄。如同曾在这片土地上奋勇抵抗古罗马入侵的利比里亚半岛原著民曼努西亚人，用绝无仅有的勇气一度挫败一个不可一世的帝国的自信，即使毁灭，也在川流大海上，自由勇敢，生生不息。

哥伦布手指星月

四王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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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希望领略执着果敢一往无前的骑士精神，就一定要到以塞维利亚为首府的西班牙南部广袤的安达卢西亚看一看。

我们住在离塞维利亚主教堂、塞维利亚皇宫一个拐角之隔的公寓，并迅速的融入了安达卢西亚神奇的作息时间表。上午十点多出门，阳光已经热烈无比，街道却是一副刚从夜晚苏醒的慵懒，沿着街沿下吹出风化小冰晶的大风扇悠然的走，途径伊莎贝拉女王雕像旁白鸽环绕的喷泉，就转到了宏伟的西班牙广场。

西班牙广场环状长椅

一座广场，能被冠以国家之名，当具有怎样的非凡气度和盛世愿景。西班牙许多历史名城都有西班牙广场，但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应是当之无愧的代表了初心。在这个直径200米的半圆形广场，连绵不绝的塔式建筑环绕在广场边缘，外围贴着58个环状长椅，色彩明媚的瓷砖上篆刻着西班牙各个区县的名字、描绘着他们的历史和纹徽。广场中心是一个大喷泉，各不相同的廊桥把护城河串联起来，广场边缘灌木环绕、鲜花盛放。广场上有跳起弗拉门戈的街头艺人，有踢踢踏踏不时经过的马车，有护城河上悠闲荡过的彩色扁舟，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彩色泡泡像是一个个轻盈的水晶球，将整座广场都归拢于镜面剪影中。

👆  西班牙广场鲜花灌木

👈  西班牙广场58省份

西班牙广场弗拉门戈

西班牙广场彩色泡泡

我们迄今看过的最好的弗拉门戈，是在塞维利亚弗拉门戈博物馆。在这个号称弗拉门戈发源地的地方，他们还坚持在面积可能还不到100平米的小场地内，以小剧场的方式向来自各国的游客们展示着他们的纯粹。歌者苍凉的深歌就着吉他和响板一起，男女舞者们在舞台上各自一个亮相，就进入了一段故事，历经了一段人生。

林达描写弗拉门戈说，“弗拉门戈舞的舞蹈，真是太有特色了。那是一种饱经风霜之后的自信，是一种历经世态炎凉之后的洒脱，是一种就算痛苦我也没打算哭给你看的骄傲，是一种你不讲理也别指望我会讲理的逻辑，是根本没打算和任何挑衅一般见识苦苦纠缠的格局，是游戏还没开始就看透了对方的幽默，是怕受伤害而撑起来的神气，是知道前程漫漫告诉自己你必须快乐的决心”。

没错，那是曼努西亚人宁死不降的决绝，是卡斯蒂利亚女王手中的权杖，是瓦伦西亚的月亮，是格拉纳达的古老城墙，是西班牙不灭的骑士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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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格拉纳达，一下飞机我就丢了全部行李。即使如此，格拉纳达这座自成气度的古城，一座绝无仅有的阿尔罕布拉宫，仍然布满了让每一个游客一心一意为她写赞美诗的魔力。

在西班牙结束了罗马人和哥特人的统治之后，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横渡海峡，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平伊比利亚半岛，开始了长达700多年的统治。阿尔罕布拉宫正是在此期间由哈里发们在山城格拉纳达兴建起来的阿拉伯式宫殿建筑。

在山城中略有些凉意的清晨，沿着河流顺着陡峭的山坡拾阶而上，进入到阿尔罕布拉宫，夹道都是一排排林立整齐的灌木、娇艳欲滴的鲜花，不厌其烦的芬芳和隆重。待到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路时，宫殿才从高大林木后隐隐浮现，顷刻间，云月羞颜。

传说中年轻的哈里发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曾经在这条通往狮庭的近乎漫长的道路两侧，先是布满鲜花，再又布满利刃，后又夹道逼仄着银盔重甲杀声震天的士兵，待到天主教王国的使者们汗流浃背心绪不宁的走到狮庭，早已没有与哈里发雄辩的意气，侍官高喝一声“跪”，使者们便仓皇臣服。

尽管信仰不同，阿拉伯人在西班牙的统治却以宗教宽容而著称，甚至还开启了西班牙犹太艺术的黄金时期。阿拉伯人将他们的建筑、文学、语言、审美、风俗、耕作技术等孜孜不倦的搬运复刻到安达卢西亚的热土之上，指望着它们也在这里生根发芽。只是数百年之后，西班牙双王就断送了阿拉伯人深耕的念想，天主教在捻灭伊斯兰教的余烬中迅速燎原，无数犹太人再次背井离乡被迫离开西班牙，就连阿拉伯人遗留的建筑也不得不改弦更张。

塞维利亚主教堂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阿尔罕布拉宫却受到真主眷顾，仍然保有了她大部分的面貌。她也没有亏欠这片热土之上的人们，格拉纳达整座山城仍然指望着阿尔罕布拉宫营生。只是走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陡然一个转角，看到一角颓然的老城墙，上面颤颤巍巍刻着“Alhambra”，才知道那是阿尔罕布拉宫被割裂的遗迹和宽广不可丈量的心胸。

阳光在古城中执意下注，夏天是融化在清水中的方糖。热土上的人们已不再信仰安拉，举目之处，却皆是真主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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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维利亚去听弗拉门戈的路上，我们曾经路过一片犹太区。窄窄的小路旁林立着一幢一幢彩色的房子，阳台上偶尔放着一两盆鲜花盆栽，而我们是第一次见到在寻常小路上铺着不尽的红毯。三十几度的高温里，一位带着低檐帽、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拎着公文皮包的老者独自安静前行；迎面处，穿着清爽的妙龄女郎们欢声笑语轻快走来。擦肩而过时，仿佛两个时代在轻声说hi。

“意大利只有一个太阳，我只有一个你”。西班牙却曾有一个时代，国王和女王并座生辉。阿拉贡王储费尔南多和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人伊莎贝拉的联姻，成就了西班牙此后统一王国的基础；两人资助了哥伦布的航海探险，结束了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政权。女王执着的要求在所有的公开场合，都必须以“国王和女王”的名义来发出旨意。

在安达卢西亚，女王的雕像、画像随处可见。

略微奇怪的是，却几乎很少看到女王和国王的同框。后世都说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伊莎贝拉依靠费尔南多的家族势力最终取得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统治权，费尔南多靠着伊莎贝拉的支持平定了阿拉贡国内的叛乱。可是，当年可能有另一个温柔的画面，是悄悄去救他身陷囹圄的公主的王储殿下，与和他同样勇敢的公主的对话：

“What happened after I've saved you?”

“I will save you back.”

👆 塞维利亚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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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班牙的大街小巷，穿着球衣、颠着足球的青少年比比兼是。那时，加泰罗尼亚广场刚亮出“Legends are back”的海报，梅西宣布不日大婚，一群少年正在古埃尔公园山坡上一处简陋的足球场为一粒进球欢欣雀跃。

 Legends are back

 古埃尔公园球场

夏令时节，夜幕在晚上十一点才开始降临，白袍法师在人间施下法术，时光缱绻而漫长。愿我们能不失纯粹温暖的灵力，愿我们能保有穿越山海的勇气。愿此生辽阔，自有晴明。

天元雅趣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