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浩视点 | 中兴通讯事件及其对上市公司合规的启示
3月23日，中兴通讯公告称“于2022年3月22日（美国时间），本公司收到美国德克萨斯北区联邦地区法院裁定，不予撤销中兴通讯的缓刑期 ( 即缓刑期将于原定的美国时间2022年3月22日届满）且不附加任何处罚，并确认监察官任期将于原定的2022年3月22日（美国时间）结束。”这意味着中兴通讯自2016年以来被美国相关部门制裁以来，结束了长达6年的监管期，恢复到正常状态。这对中兴通讯来说是大利好，消息公布后其H股涨幅一度高达60%。暂且不论该案背后可能存在的政治因素，仅从技术层面上看，这一事件所凸显出来的合规管理的重要性对其他上市公司有很强的借鉴意义。
一、中兴通讯被制裁事件始末
2016年3月，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简称“BIS”）将中兴通讯列入实体名单，并对其实施出口限制，禁止美国元器件供应商向中兴通讯出口元器件、软件、设备等技术产品，理由是涉嫌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出口管制政策，向伊朗运送美国技术。2017年3月，中兴通讯发布公告称，公司已就BIS、美国司法部（简称“DOJ”）及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管理办公室（简称“OFAC”）对公司遵循美国出口管制条例及美国制裁法律情况的调查达成协议。为此中兴通讯支付了8.92亿美元罚款，另加3亿美元罚款暂缓执行，一举创下了中国企业在美国被处以的最高金额罚单。此外，中兴通讯还和美国司法部签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合规观察协议，美方要求向中兴通讯派驻监察官，以此来监视公司是否真正遵守美国出口管制法律并履行相关协议义务。中兴通讯被迫改组管理层，开除了4名高管，并对其它35人进行处罚。BIS又开出了一份拒绝令，内容是禁止中兴购买受美国出口管制条例约束的任何物品，为期七年。不过同时也表示，如果中兴通讯遵循协议要求，上述拒绝令可以暂缓执行。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激活了对中兴通讯为期七年的拒绝令，禁止美国公司向中兴通讯销售零部件、商品、软件和技术，同时派驻美国监管人员，理由是中兴通讯没有按照2017年与美国政府达成的协议办事。
2018年6月，美国商务部正式宣布已与中兴通讯达成新和解协议，批准了BIS与中兴通讯和全资子公司中兴康讯达成的《替代的和解协议》（简称“新协议”）立即生效。新协议取代了BIS对中兴通讯违反2017年3月和解协议而发出的拒绝令，使中兴通讯得以及时恢复经营活动。根据新协议，中兴通讯必须支付10亿美元，并将额外支付4亿美元的暂缓执行的罚款作为保证金。除了这些罚款，此前根据2017年3月达成的和解协议，中兴通讯已经向美国支付了8.92亿美元的罚款，罚款累计总额22.9亿美金，这相当于中兴通讯2017年净利润的3倍多。
新协议还提出了以下要求：1.中兴通讯雇佣由BIS挑选并负责的特别合规协调员团队，期限为10年，其职责是实时监控中兴是否遵守美国的出口管制法规；2.更换两家公司的整个董事会和高层领导；3.新协议再一次签发了一项新的、暂缓执行的拒绝命令，期限为10年；在观察期间内，BIS可以在（如果）中兴发生额外的违规事件时激活该拒绝令。但在中兴通讯遵守协议和2018年6月8日命令的前提下，新拒绝令在监察期内将暂缓执行，并在监察期届满后予以豁免。根据BIS于2018年7月13日（美国时间）发布的命令，BIS终止2018年4月15日拒绝令并将中兴通讯从《禁止出口人员清单》中移除。
鉴于中兴通讯在出口管制合规方面的艰苦努力、巨大投入和长足进步，本次终于圆满渡过合规监管期，恢复了“自由身”。
二、中兴通讯的重建合规体系的努力
自2018年中兴通讯与BIS达成替代和解协议以来，在重建合规体系方面作出了一系列努力。首先，在合规文化建设方面，公司董事长和总裁发表全员声明，表达合规建设的决心；公司高管作为各自领域第一合规责任人签署合规责任状，作出合规承诺；公司持续开展全员合规培训。其次，在合规资源投入方面，加大合规管理资金投入，支持监察团队需求，加强与外部律师和咨询机构的合作。加大合规风险评估，推进公司合规治理。再次，在制度流程建设方面，将公司合规管理制度制定、合规事项审议和决策权纳入合规管理委员会；将合规嵌入具体业务流程之中；通过IT系统的设置，将合规检查点进行上线IT处理，减少或消除线下人工检查。最后，在专业能力提升方面，公司与顶级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合作，协同处理合规领域的专业问题。
中兴公司建立了业内一流的出口管制合规计划。设立专门的出口管制合规部，包括一名首席出口合规官、数名区域出口管制合规总监以及其他工作于中和其他国家的合规人员。中兴公司发布并定期更新出口合规政策和出口合规手册，使之适用于总公司和所有子公司。开展覆盖全员的出口合规培训，包括全员出口合规意识培训以及根据职能进行的有针对性的培训。同时，与美国政府委派的特别合规协调员和合规监察官展开积极合作。
中兴公司在董事会下设一个不少于3名非执行董事组成的特别合规委员会，董事长属于该委员会成员，但不得担任主席。与此同时，中兴公司还聘请了一名独立的特别合规协调员，承担协调、监察、评估和汇报职能。由此，在出口管制合规计划的打造方面，中兴公司形成了合规委员会、独立特别合规协调员以及美国派驻的特别合规协调员团队这三道合规防线。
中兴公司制定了详尽的出口合规政策，具体大致有：一是所有员工都有遵守合规承诺、遵守法律法规和接受合规培训的义务；二是公司不得与受限地区和受限方开展任何业务；三是员工需要开展适当的尽职调查，并遵守为降低风险所建立的合规流程；四是员工对任何潜在出口合规问题或违规行为负有报告义务。
中兴公司还建立了出口管理合规风险的防范和监控机制，包括风险评估、尽职调查、合规培训、全流程监控等制度。开展多层次的合规培训，不断提升全员合规意识，传递基于业务的合规要求。运用科技手续加强对合规风险的防范和识别。
通过数年持续不断的切实努力，中兴公司的出口管制合规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也是此次顺利解除监管的根本原因。
三、对上市公司合规管理的若干启示
一是合规是战略的基石和发展的底线。中兴通讯在本次被制裁中共被实施三轮处罚，罚款累计达22.9亿美金的天文数字，更被课以诸多业务限制，其代价可谓血淋淋。经历了如此惨痛的教训，公司深刻地认识到，合规是战略的基石和发展的底线，不合规将颠覆公司生存的根基。对我国A股市场上市公司而言，大多还很缺乏合规意识，说到底还是吃的亏不够，还没有感觉到切肤之痛，但在新《证券法》时代，我国证券市场已进入严刑峻法的时代，不合规的代价将越来越大。与其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与其开刀吃药，不如体检保健。提前真正把合规重视起来，把合规工作落到实处，这才是上策。
二是合规创造价值，合规保护价值。有一种通常的误解认为合规是成本费用中心，舍不得在合规上投入，这是一种明显短视的做法。短期看，合规确实只花钱，不直接产生收入；但从长期看，合规对公司稳定健康发展起到保驾护航作用，这也是在保护和创造价值。最新财报显示中兴通讯2021年的经营收入达到1145亿，实现68.1亿元的净利润，双双创下历史新高，这一定程度上也表明合规已成为中兴的核心竞争力，成为促进公司发展的推力。
三是合规组织体系的合理搭建对合规管理有效性至为重要。事情总是需要人来做，不建立合理的合规组织体系，合规管理多半会流于形式。在高层，要建立合规委员会，直接对董事会负责，公司高管中要有专职合规管理岗位；在中层，要设立专司合规管理的职能部门，独立于各业务部门，发挥对业务部门的独立合规把关作用；在基层，各部门均应有合规专员，牵头负责对本部门的合规工作，其任命和考核独立于业务部门。舍不舍得在合规组织体系上实打实地投入，是一个公司合规管理有效与否的重要标志。
四是合规管理要全员、全领域、全流程。合规管理不仅是合规管理职能部门的事，应该是全体员工的事，尤其是公司高层，要有带头重视合规、遵循合规的自觉。合规要覆盖业务各领域，深入到业务的方方面面，不能顾此失彼，做表面文章；合规要嵌入到业务流程中去，且尽量要通过IT系统实现控制，减少人为判断因素。如可方可实现全方面、无死角的合规管理。
作者简介
黄江东
国浩上海办公室资深顾问
黄江东，法学博士，华东政法大学客座教授，上海交大凯原法学院、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法学院校外导师。担任上海仲裁委员会仲裁员，仲裁金融类案件多起。原为某证券监管机构处长，对资本市场法律法规及其应用有精深研究。
邮箱：huangjiangdong@grandall.com.cn
相关阅读
【特别声明：以上所刊登的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所或其律师出具的任何形式之法律意见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