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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八

邵斌 外语学术科研网 2022-04-24
邵斌,一位长在江南的青年语言文化学者,在比利时鲁汶大学访学期间,且行且思,且思且吟,积稿而成一部二十余万字的文化随笔集,全书图文并茂,取名《比利时光》,于2015年3月在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里推出的《比利时光》系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比利时光:城市和大学”,这一部分向大家介绍访学的申请过程、寻找住宿的经历,鲁汶城、鲁汶大学以及作者所在的研究所的人、物、事。第二部分是“比利时光:语言与文化”,包括比利时的语言、各种由异国语言生发的趣事以及中比两国在历史上的文化交流。第三部分是“比利时光欧陆风”,这一部分作者行走在欧陆大地,边走边看,写下对欧洲其他城市,如巴黎、柏林、布达佩斯等城市的观感与体悟。
万千欧陆风景、风情以及风雅都被作者一一捕捉,异国的岁月在《比利时光》中被浓缩成一颗巧克力、一杯啤酒,供大家欣赏和品咂。

十八、在法兰德斯战场


小城伊普尔位于比利时西北部,在法语中写成Ypres,在荷兰语中写成Ieper。伊普尔是“一战”的战场,是盟军和德军对垒之地。1915年,德军首次在这儿使用了化学毒气,1917年则使用了另一种叫芥子气的毒气,其名即为Yperite,源于城名。如果提到“比利时战争之旅”(Belgian battlefield tour),或是“法兰德斯战场”(Flanders fields),则伊普尔为必提之地名。



伊普尔的“泰村”墓园 (Tyne Cot)在一草原之中,四周为原野,有牛马在悠闲散步,偶有几间小屋。墓园入口有简单介绍,此处为一战中牺牲于“门宇门”(Menin Gate)的一万两千名无名战士之墓,墓碑上则写着:A SOLDIER OF THE GREAT WAR(一战中的无名战士),字下有一十字架,再底下为另一行字:Known unto God,意为“其名不为世人所知,但上帝必知”。墓园中有纪念碑高耸,其后有一祭坛,上有一行大字:Their Name Liveth for Evermore(他们的名字永垂不朽),上覆鲜花。墓碑齐整,成列成圆,布于荒原,无名无姓,令人怆然。我们当时穿行其间之片刻,也有外地游客纷至沓来,一群英伦中学生,大巴载来。此处埋英人达8961人之多,牵动着多少家庭!
“门宇门”为伊普尔一巨大城门,上刻有密密麻麻的战亡士兵之名,门里通道内,处处皆摆放鲜花。自1928年以来,这里每晚8点举行哀悼死亡战士的仪式,称为“最后的号角”(Last Post),数十年而不辍,可见西方人对于战争纪念之重视,矢志不忘。站于城门之上,城外则为一护城河。伊普尔颇似中国之城池,有城门高耸,有河护城,易守难攻。沿着“门宇门”在城墙上走两里多路,则至另一城门,名为“百合门”,此处又有一墓地,沿河而建。城墙并非全为笔直,每百米则有一弧形凹进,形成一避风港,有船则可停靠,下有一小门,可舍船拾级进城,可见设计时之匠心独运。城墙临水,一边则有砖砌步道高出墙内一尺,其上满覆青苔,阳光下鲜艳动人。城墙上树影婀娜,阳光时隐时现,城外则绿水环绕,岸边房屋树木倒映其中,林荫道上行人三三两两,面带微笑。漫步城墙实为游伊普尔的一大享受。若是11月来,树叶缤纷,五颜六色,阳光投射,更添斑斓,我敢说此处有比国最佳之秋色。当然思其来之不易,或许该说,此处为比国绝佳秋色中最为沉重者!
从伊普尔回鲁汶后一周,人仿佛还一直沉浸在法兰德斯战场上。一战期间,中国输出了14万5千劳工,多来自山东省,被英法两国招募至欧洲战场,进行后方的军备生产,挖战壕、造武器、运物资、排地雷,之后牺牲了2万人,失踪了1万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换来了中国的战胜国地位。尤为可悲的是,被掩埋在欧洲大陆的他们,孤零零地分散在数百处墓园中,英雄无名,而家人亦不知他们葬于何处。墓碑上刻着的汉字“鞠躬尽瘁”、“勇往直前”等字样,被占据绝大多数的英文字母所淹没,而他们作为一个群体被世人所遗忘。在伊普尔“泰村”墓园,一直想找一块中国劳工的墓碑,最后无功而返。之前在网上看到,伊普尔拍的墓园照片里,有一张中国劳工的墓碑照片。
在Youtube上不断找寻,方才找到几小段。有一小段名为“九十年后忆华工”,一张张感人的华工图片,配以赵传的《英勇勋章》,那悲怆壮烈的音乐。歌词一开始,“我又站在这地方,胜利的战场”,让人觉得慷慨激昂,听到“将挚爱奉献给理想,期待着衣锦荣归回故乡,千千万万心灵的期望”,不由让人潸然泪下。有一段视频是《华人街 2011为一战在法的华工扫墓》,其中拍视频的那个人——我们永远都看不到她——她把墓碑上的名字一个个扫过去,我们能听到她在镜头后的抽泣声。还有一段视频是伊普尔在2010年5月28日为华工专门举行的“最后的号角”活动(Last Post ceremony for Chinese Labourers during the First World War),另外还可以看到山东威海的官方人员来比悼念华工以及威海和鲁汶大学等单位合办的有关华工的国际会议等视频。

网上还可以查到“一战华工”有一部分葬于Lijssenthoek Military Cemetery,该墓园位于Poperinghe(波珀灵厄),这是伊普尔西部的一个小镇,可惜事先不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一次。在网上还搜到《经济学家》2010年4月间的一篇短文:《中国和“一战”:意外相逢》(China and the first World War:Strange meeting),文章最后这么写道:“A handful of decorated shell cases,finely incised with dragons,flowers and inscriptions,are almost the only artifacts they left behind. One of several displayed at the ‘In Flanders Fields’ museum in Ypres bears a lovingly carved poem,points out Dominiek Dendooven,the exhibition curator. It is about homesickness.” (一些雕刻着龙纹,花朵和铭文的弹壳,几乎是中国劳工在欧洲留下的全部创作。其中的一些在伊普尔的“法兰德斯战场”博物馆展出,像是首精雕细琢的诗歌。更是一阕思乡的挽歌)。不仅仅是中国劳工,法兰德斯原野简直是一个联合国。“在法兰德斯战场”,听着就是一个悲怆的名字。而在“一战”期间,一位名叫John McCrae的加拿大阵地医生以In Flanders Fields为题写了一首悲怆的名诗,加拿大10加元的纸币上一度曾印着这首诗:


   In Flanders fields the poppies blow   Between the crosses, row on row,   That mark our place; and in the sky   The larks, still bravely singing, fly   Scarce heard amid the guns below.

    We are the Dead. Short days ago
    We lived, felt dawn, saw sunset glow,
    Loved and were loved, and now we lie
    In Flanders fields.

    Take up our quarrel with the foe:
    To you from failing hands we throw
    The torch; be yours to hold it high.
    If ye break faith with us who die
    We shall not sleep, though poppies grow

    In Flanders fields.


这位医生在阵地写下了15行诗,他最后的身影也定格在1918年1月28日,定格在法兰德斯战场。此诗有不少中译本,我徒劳地想译,发觉怎么也译不好,只能简单转述如下:
(到那时)在法兰德斯原野上,罂粟花片片飘荡,落在十字架中间,千行万行,那是我们栖身的地方。在天空中,云雀仍将勇敢地歌唱,自由地飞翔,(而此刻)吟唱声淹没于密集的枪响。
我们已死。几天前,我们还曾活着,曾呼吸着朝霞,曾怅望着斜阳,曾爱过也被人爱过,而此时我们已长眠,在这法兰德斯原野上。

继续战斗吧!接过那垂下的手扔给你们的火炬,把它高举在空中飞扬。如果你们背弃了与逝者的盟誓,则我们永不瞑目,纵然罂粟花依然绽放,在这法兰德斯原野上。”


永远留在法兰德斯原野的,还有那罂粟花,花儿成了停战的象征。在伊普尔墓园,看到每个墓碑下都放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原以为是普通不过的花儿,却不知这是法兰德斯的战争花,花儿年复一年地为那些永留在法兰德斯大地上的英雄绽放。

往期回顾


第一部分——比利时光:城市和大学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一——结缘鲁汶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二——住在艾晗堡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三——市镇与学袍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四——大学小史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五——老鲁汶 VS. 新鲁汶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六——图书馆的涅槃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七——图腾和钟乐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八——读书郎与怀仁厅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九——鲁汶的头脑风暴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ICAME, I saw, I experienced


第二部分——比利时光:语言和文化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一——语言不通的痛与乐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二——鲁汶植物园的“中国苹果”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三——字母U和V的故事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四——Chinamur、Delhaize和Amsterdam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五——鲁本斯、金尼阁和杭州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六——鲁汶、卫匡国和留下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十七——南怀仁会议和《红灯照》


【声明】感谢邵斌老师和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授权iResearch刊载此文。其他任何学术平台若有转载需要,可致电010-88819585或发送邮件至research@fltrp.com,我们将帮您联系原文作者协商授权事宜,请勿擅自转载。(*封面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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