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故乡 | 五原，一座普通西北小城 | 自由微信

景观故乡 | 五原，一座普通西北小城

Original 焦冬子 OFPiX 2021-01-05

内蒙古五原县是一个极普通的西北小城，干燥，空旷，单调，冷漠，除了夏天其他时候都形容枯槁。

我像一枚蒲公英种子飘到这里，一不小心待了三年，了无生趣的生活之余，习惯性的用相机偷窥小城面目，并无他意。直到今年我居住的老巷子要拆迁了，开始细翻从前拍摄的那些照片，小城在我的电脑里逐渐有了一个自己的影儿。

我想以一个客人，一个外乡媳妇儿的身份描述一下我夫家的所在地。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五原县城就坐落在黄河唯一偏爱的河套平原，东距包头160公里，南距京藏线10公里，北依阴山，再往西八百公里是闻名摄影圈的额济纳胡杨林以及产宝石和骆驼的阿拉善黑戈壁，也就是黄河巨大“几”字的左上角，稳稳地嵌着五原这粒小贝壳。清末，这里还只是一个叫隆兴长的小镇，几家铺子两片客栈逍遥法外，民国元年改为县城所在地，即今天的五原县。

五原气候干旱，冬季寒冷漫长阳光铺天盖地，头两次去过春节，晚睡前在地上撒一盆水早晨地干，鼻涕中的血丝天天不减。小城本地并没有丰富的果蔬，现在有了大棚还好，更多是山东北京运去的，折腾这么几千里，果蔬们早就蔫头搭脑，瞧着都不忍心再让它们下油锅。本地土著多喜肉食，羊肉炖猪肉，鱼肉炖猪肉，猪肉勾鸡肉，牛大骨以及其他我叫不出名的部位是餐桌的主角，米面土豆大白菜和滑溜溜的土豆粉条是家常搭配。

一入腊月，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杀猪，亲戚朋友之间互相请客，来回都是猪肉烩酸菜，又叫“杀猪菜”，香而不腻，现在杀猪菜已经变得很丰盛，号称“猪事晏”，虽然是在村里办，凉菜多也是从街上买回，荤素都有，花生米，拌黄瓜，腌酸菜，火腿肠……一碟碟摆开，人们在对着大火炕的四方桌前坐定，河套王一杯杯下肚，冬闲就正式开始了。

这里原本是牧区，近代流民迁徙，到哪里都喜欢刨片儿地的农民们来了之后才开始渐渐变成农业小县，所以五原人的生活习惯有一部分沿袭了草原民族。比如说，除夕夜的十二点到一点，在院子里架火堆“接神”，应是受蒙古族的拜火习俗的影响。

五原是一个移民小城，地方方言是“晋语”。现在小城的居住人口来自各地，有浙江人八十年代到这里经商留下的，有河南人来这在工地上打工留下，也有六十年代粮食饥荒从宁夏银川附近的宝丰县等地来的穆斯林。再上溯两三代，几乎都是清末到民国年间因为战乱饥荒从山西，陕西，河北等地走西口的流民在此定居下来的。

这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被河套人奉为“河神”的王同春。王同春河北邢台人，随父谋生塞外。光绪年间，王同春在后套地区借银两租得蒙古某喇嘛地若干顷，自凿渠引黄河水浇灌。渠成，初名王同春渠，后改名义和渠。之后，该渠继续北凿，越开越长，为便于经营，他就在名叫隆兴长的地方，起筑房屋，后发展成为后套地区的五原县县城。早年间县城某处还有王同春的雕塑，农人时常前去祭拜，后来遇某革命雕像被砸，寺庙被毁，年轻人早不知道他，而义和渠依然波澜不惊的在河套平原蜿蜒流淌，灌溉千倾良田，仿佛古已有之。

五原是个适合过小日子的地方。塞外的风沙在这里少了一些，人与人之间空间大了些，仅有的几趟公交车里永远是空荡荡的，出租车总是开不出起步价，步行买菜购物，骑车上班接孩子。周末街上的人比平日里还少，大家上班的时候把该逛的街都逛了，该会的朋友都会了。

全年最热闹的就是元宵节这天，上午各乡镇派出的社火秧歌队，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穿过县城的主干道，绵延两公里，基本就把主干道铺满了。下午五点灯会就亮了，晚上才艺演出，盛大的烟火，有不少人是从村里赶来看热闹，广场把全县的热闹都集中点燃。烟火燃放完毕，小县城也就霾了。

也许因为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人们总想找机会聚一聚。近些年人们还兴起了给孩子过十二岁生日，称“圆生”，挑好日子在大饭店里宴请，聚齐了亲朋好友，有的还安排表演，其隆重的程度不亚于婚礼，当然随礼的数额也堪比婚嫁。

人们按惯常的方式上班下班，喝酒打牌，参加并不多的娱乐活动，偶尔流浪回来的游子带着远方的气息，也挤进这根老链条，慢慢也就磨合得很融洽了。小城依然在自己的节奏中按部就班的迎接日出送走日落。

我个人也如同这个小城，身处时代漩涡的边缘，半推半就跟这个时代跳着贴面舞，然而未来何去何从，没有答案。

我能做的只有记录，不间断的记录，也许可以为小城做一个盲人摸象版的时代切片。

为故乡留一份档案

本文为OFPiX景观故乡工作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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