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地｜赛博故乡
“尽管故乡还不至于类似板块移动那样消失沉匿，而我追寻着那些零星的保存与似曾相识的感受，这让我感到自己与故乡的距离是无限接近的无法抵达。”
还乡计划第十季“赛博故乡”
失散地
摄影并文 ｜ 95
“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 ——唐·柳宗元 《小石潭记》
我的故乡也有这样一片隐秘之地，被硕大茂密的竹林掩盖，夏日的烈阳丝丝点点透过竹隙，变得清凉柔和。从一窄坡下去，经过一座平石桥，再转几步石梯，望见一口浅井，夏季有时暴雨涨水，水中生物落入井里，待水退去，我们来时便像打开惊喜之物一样翻看，有时是几只螃蟹，有时是小鱼。平日里，山泉水从旁边的岩缝注入井里，尤为清冽，井满时便漫出来，流入旁边一条小溪。小溪穿过石桥底，蜿蜒向前，消失在竹林中。
2017年村里修路，数吨黄土却填平了它。从前的记忆模糊不清，来日无处可寻，剩下手中的相机，还能留下一片记忆的栖息之地。
2018年的夏天，和之前每一年一样回到乡下老家， 一次午后出游，从一座山的腰间穿过一片玉米地，那是茂密盛夏唯一枯萎的地方。误打误撞走入一条从林间小路，走出山林之际遇到几簇开得正美的野棉花，曼妙却与脆弱并存。
回到外婆家，屋旁的小绿墙是舅舅搭的菜架子，这时外婆已经很老了，舅舅把这里打理起来。拍照的时候，外婆已不能像以前那么容易地走路，来看看我们这群孩子在玩什么。
等到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在2019年1月。
在那个赶回家的晚上，绵延起伏的山脉暗的像一头沉睡的黑兽，远远地望见外婆的房子，高高挂起了一盏灰白的灯，传来了从未这样热闹的，嘈杂的奏乐声。我突然醒悟这座房子就要荒废，今后再没有人坐在屋子的门口等谁回来。
之后每每回家，总是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没有事情，没有原因，看着这座屋子，就像来看望外婆。
那年夏天回家，我竟惊喜地望见有户人家围了片小池塘，种了荷花。从荷叶浮出水面，我就开始期待。想起小时候故乡还有片更大的荷花池塘，我一直想越过连田的荷叶目睹花的真容，但它们都开在池塘中心的地方。有一晚朋友送了一朵来，我躺在院里的长凳上，抱着它将花瓣轻轻打开，又轻轻抚拢，借着月光捻开花苞，看它青翠的莲蓬和莲子，我与它如此亲近，时至今日也能忆起它粉紫花瓣上细细纹路和幽幽清香。而这个小池塘围了重重的网，近在咫尺又难以靠近。大池塘几年前也被填平修了公路，想到一抔抔黄土永远沉重地盖住它们的柔曼身姿，心头沉郁，一如去年六月舅舅的突然离世。
面对失去，我被训为面容平静的大人。一般情况我已不能嚎啕大哭，要用成熟的思维去理解周围细微的冷漠悲伤之事，人们脸上泛着笑容，他们的快乐大概大于痛苦。
作者介绍
95，可爱怪异，奇妙温柔。
编辑｜ 钟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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